打定了主意,陈靖元从缓缓起身,对着皇宫方向略微以拱手,称道:“陈靖元谢过太后娘娘天恩。”
张世杰以为大事已成,起身对着陈靖元抱拳恭喜道:“恭喜燕国公娶得佳偶,披红戴花小登科了。”
小登科,即指当新郎,娶新娘。
“慢!”
陈靖元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奏折,递给张世杰说道:“要我陈家再次出山为大宋效力也不无不可,但是太后和官家必须答应我奏折上所列的几项事宜,不然,陈某人是真不敢出山效力了。”
张世杰本以为大功告成,准备弹冠相庆,谁知横生枝节,陈靖元还有这么一出?
喜悦之情荡然消失,一脸慎重地接过陈靖元手中的奏折,打开细细看着……
约莫过了半晌,张世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叹道:“燕国公,奏折上所列之事太过标新立异和惊世骇俗,多数于礼不合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陈靖元脸含笑意地摇摇头,对张世杰说道:“事在人为嘛。更何况,陈某漫天要价,张相可以坐地还钱嘛。”
嘶,张世杰听得顿时牙疼,还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敢情燕国公这厮竟拿着军国大事做起了买卖生意来。
随即不滞摇头说道:“上面所请奏之事太过巨大,本相无法作主,必须找太后商量一番才能答复燕国公。”
陈靖元不置可否,上面所列之事都是一个旧法的突破,谅他张世杰就算天纵奇才也不敢妄下主意,于是颔首表示同意。
张世杰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收好放入怀中,问陈靖元道:“撇开此事不提,燕国公对于清平长公主嫁入陈府一事是否还有异议?”
陈靖元笑道:“麻烦张相转告杨太后,能够与天家结为姻亲,是陈家的荣幸。”
其实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张世杰就是替杨太后像陈靖元要一个态度,假借清平公主一事来向陈家要一个政治立场,到底反还是不反?
如果陈靖元回答有异议,那就是心中还有疙瘩,存在反意。
既然陈靖元如此回答,张世杰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陈家没有反意,那就是还有得谈,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到了陈家要反的那一天,张世杰有理由相信绝对不是他们主动,而是被杨太后和朝廷逼反的。
唉,但愿太后看完这份奏折,能够退让几步吧。
张世杰今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随即起身告辞,陈靖元相送到了门口。
刚走出府门没几步,张世杰突然回头对着陈靖元问道:“燕国公,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张某会来拜访贵府?”
说完,用手拍了拍怀中那份陈靖元早就草拟好的奏折。
陈靖元笑着抬抬手,说道:“张相多虑了,陈某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平时做事,永远都喜欢未雨绸缪,走一步看十步。”
言下之意,就是很有自信地告诉张世杰,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有时候高手之间的对话,无需那么直白,一点即透。
张世杰领会神意,对着陈靖元轻笑道:“陆相曾言,陈家幼虎,胸藏沟壑,张某佩服。”
说完轻飘飘地转身进入了马车,吩咐车夫朝丽阳门方向驶去。
得……得……得……
响起一阵马蹄之声,缓缓离去。
站在府门口的陈靖元看着远去的车影,自言自语道:“胸藏沟壑不敢当。如果凡事都不去琢磨算计和未雨绸缪,老子早就被你们和杨太后他们连骨头一块儿吞进了肚里,渣滓都不剩了。”
走了张世杰,陈靖元心情也算是愉悦,对着身后不远处跟来的朱福喊道:“金和尚呢?”
朱福唾弃道:“那个贱和尚领着一干亲卫去找窑姐去了,真够给国公爷丢人现眼的。”
陈靖元不禁莞尔,这花和尚也就这点爱好了,如果把这个爱好都给他剥夺了,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再说了,狗似主人形,金和尚那个**样,他陈靖元也不是什么好鸟。
心想着说不定过些时日,府中就要又添一房美姬,而且还是清雅高贵的清平长公主,陈靖元不由心头多了一份期待。
当日在平南侯府之时,清平长公主拖着一副宫装长裙进入府中,盘着贵妇头式,插着琳琅凤钗步摇,一张淡雅素装的脸颊,昂着脑袋翘着尖尖的水嫩下巴居高临下对自己说话的情形,历历在目。
呵呵,长公主殿下,在床上是否也如此高贵呢?
意淫到此,春心萌动,对着朱福笑道:“走着,回府,今晚本国公夜宿大乔夫人府中,谁也不许打扰。”
朱福应了一声嗯,便吆喝着门房将府门开始关起。
而此时被陈某人意淫的对象清平长公主殿下也已经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她的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厅之中,清平公主端着一杯茗茶倚靠在圆桌边儿上愣愣发呆,茶凉了许久都不知晓,自顾盯着桌上用水渍写着的一个斗大的陈字。
此陈必是心中那个陈。
唉……
清平公主没来由的又是一声长叹,心道,何必再寻烦恼呢?随遇而安吧。
蹭蹭蹭……
一个丫鬟来报,说是董谦来访。
清平长公主微微一讶,这都快天黑了,他来作甚?
一直以来,董谦都是她府上座上宾,而且董谦能够拜入陆秀夫门下也多亏了清平公主对陆秀夫的游说,无他,就因为清平公主也是一个惜才之人,特别是董谦这种寒门出身的才子。
也许正因为清平公主的襄助,给董谦释放了这么一个错误的信号,自此,董某人跑公主府比跑恩师府还要来得勤快,特别陆秀夫去世后,基本上他连陆府都懒得登门了,除了翰林院和自己家中,就属清平公主的府邸跑得最是勤快。
扑腾三两下,一袭六品翰林学士承旨官的绿袍还未褪下的董谦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问道:“长,长公主殿下,我今日在翰林院替太后起草懿旨之时听闻您要,要下嫁陈靖元那贼厮?”
清平公主一怔,传得好快,连翰林院都知晓这事儿了。
随即没有辩解无声地点点头表示默认。
这一默认不打紧,倒是董谦急眼了,连连跳脚喊道:“不可,不可啊,长公主殿下,这姓陈的不是好人,此人好色粗鄙,更是贼胆滔天,不是公主殿下的良配啊!”
清平知道董谦与陈靖元自从上次诗会之后素有仇隙,董谦跟自己一样,一直对陈靖元抱有深深的成见,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董谦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随即轻声解释道:“多谢董大人的提醒了,不过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本宫……”
“公主殿下,”清平话还未说完,又被董谦给打断了,“姓陈的是什么人?家中妻妾无数,好色无度,更可笑的是胸无点墨却窃居庙堂,令人耻笑。下嫁与这种人不是辱没了公主殿下吗?不行,绝对不能嫁给他,公主,您再找太后说说情去吧。不能让这个陈家贼子毁了您一生啊。”
董谦一进来大厅就开始数落起陈靖元的短处和是非,清平公主不由得心中一阵厌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这个人就是本宫要下嫁之人,还当着我的面儿诋毁,这算那档子事儿啊,这不是成心给本宫添堵来着吗?
“够了!”
清平公主一声冷斥:“董大人身居翰林院这等清流之地,怎的还学会背后非议他人这种鬼蜮伎俩?如果对燕国公不满,董大人可以在朝堂之上提出,上奏弹劾。你是学富五车的儒门子弟,又是一代贤相陆秀夫的关门弟子,应当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这背后非议诋毁他人终究小道。你恩师如果泉下有知,到时情何以堪呐?”
腾,董谦心中一沉,长公主殿下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讨厌姓陈的狗贼吗?怎么今天竟然帮他说起话来,还斥骂自己呢?
难道长公主殿下不知道我董某人的一片心意吗?
董谦心中激动,不顾清平公主方才的疾言厉色,壮胆说道:“长公主殿下教训的是,董谦受教。但是长公主绝对不能嫁给陈家小,不,燕国公。”
清平公主心中也是因为杨太后要求自己下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感到气恼,但是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承旨官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发号施令不成?
随即冷哼道:“哦?本宫为何不能嫁给燕国公?难不成本宫的婚事还能轮到你作主不成?”
话一出口,清平公主就大呼后悔了,这董谦什么心思她能不明白吗?但是对她再有心思也没用,她压根儿对他不来电。
果不其然,董谦突然脸色一阵潮红,呼吸急促地高声喊道:“不敢,不敢,下官怎敢替公主作主。只是下官一直仰慕长公主殿下,愿意为长公主……”
“停!”
清平公主连忙阻止了董谦的一番深情表白,板起脸色说道:“董大人,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太后既然下旨让本宫下嫁陈家,那本宫就是陈家之人,那你就收起心中那份心思吧。免得传扬出去,不仅闹了笑话,还污了本宫的名声。”
董谦神情瞬间垮掉,心有不甘地喃喃道:“可你明明不喜欢那个姓陈的,为何,为何呀?而且一直以来公主殿下对董某青睐有加,不仅在i董某学业期间资助银两于我,还央求恩师陆相收我我徒,你对我明明有情意呀,这是为何?”
清平公主深呼一口气,对着董谦和颜悦色说道:“董大人,本宫的确不喜欢陈靖元,但是太后下了旨意,本宫不得不遵从。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你是不能体会的。”
说道这儿,停顿一下,语言猛然冷飕起来,继续说道:“但是本宫对陈靖元没有好感,不代表对你就情有独钟。本宫资助你学业,又恳求陆相收你为徒,其实原因很简单,就四个字,爱惜人才。如果因为本宫的帮助让你产生了误会,本宫只能说一句抱歉。”
说到这儿,清平公主再次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下起逐客令道:“董大人,天色已晚,公主府不能留客,还请回吧。”
逐客令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带一丝感情。
啪啪啪……
清平公主的这一番话就像无情的藤条鞭笞在董谦的脸上一般,让他顿感火辣辣的疼痛,疼痛之余更为他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惭愧与汗颜,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里头千年不出。
沉闷许久之后,对着清平公主道了声告辞,便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一边走着一边轻声低吼着陈靖元的名字,低吼声中带着浓浓的愤怒与杀机,就像山林猛兽被猎人夺走了幼崽一般,凄厉地吼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