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时间还未过,鲁王赵吉,国舅杨廷玉,国丈翟国秀,还有躺在门板上咿咿呀呀哼唧着的端王赵睿都陆续进了宫,直入婉仪殿。
除了被陈靖元摔得鼻青脸肿的端王赵吉躺着,其他几位皇亲国戚与张世杰、陈宜中等人一样被杨太后赐了座,听着苏郭义继续重复了一次之前所说的话。
苏郭义一番陈词之后,静如死水的婉仪殿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讨伐和诋毁之声。
“反贼,我早就知道陈家父子包藏祸心,唉,真是养虎为患啊。”
一直以来就在府中种白菜腌黄瓜的杨廷玉这时算是找到了宣泄口,听完苏郭义陈述之后,豁然起身破口大骂,一散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憋闷的怨气。
与杨廷玉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翟国秀也是当仁不让的撸起袖子站起身来喊道:“绝不能轻饶陈家反贼,抄他全家,灭他九族,将陈家里里外外所有财物家产全部充公,翟国秀不才,愿为太后和官家操办此事。”
嗤……
一旁的左丞相张世杰和兵部尚书苏郭义双双心中冷笑一声,彼此对视一眼,耻笑这翟国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的陈家是你说抄就抄,说灭就能灭的吗?
无非就是这个跳梁小丑觊觎陈家庞大浑厚,堪比大宋国库还要富裕的家产罢了。
杨太后一听自己的哥哥杨廷玉和国丈翟国秀说得这话,还真是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除了抄家就是灭门,难道他们两人都让猪油蒙了心,让老鹰啄了眼吗?没看到现在的陈家已经不同往日。
没看陈靖元及陈吊眼仅仅被罢了官,就能引得十来位将领集体挂印而去,十几万将士齐卸甲吗?
真是两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那十几万卸甲将士即便返回故里务农为生,那也是给根烧火棍就能上阵杀敌的主儿。这两人一个国舅,一个国丈,竟然如此不知轻重,只晓得自己心中的小算盘,动不动就要抄家灭族,糊涂。
杨太后斜着凤目瞥了一眼二人,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不忿,随后转头望向鲁王赵吉和半死不活的端王赵睿。
要说鲁王心中不恨陈靖元那是假的,因为陈靖元的拒绝合作,导致如今他手上吃着高利息囤着两千万两银子就跟烫手的山芋一样,放着不是扔掉更不是。
但是一码归一码,如今太后所说这事关系到赵氏江山的安危,更关系到他赵吉以后是继续以亲王的身份吃香喝辣作威作福,还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吃窝窝头喝凉白开任人踩之。
所以,鲁王赵吉不得不谨慎对待,砸吧两嘴之后,问道:“如果咱们朝廷给军大营外的十几万士卒发点银子安抚他们的躁动呢?出来当兵无非就是挣点粮饷养家,银子这个好东西谁不喜欢啊?太后以为如何?”
杨太后搭在椅子扶手边的双手紧紧一握,竭力遏制心中的怒意,轻声问道:“想半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来?太让哀家失望了。”
如果这十几万随着陈靖元南征北战数年的丘八能够用钱来收买,那么之前也不会连户部分拨到军营的赏赐也该拒绝了,鲁王赵吉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被杨太后这么毫不留情面的一损,鲁王赵吉尴尬一笑干脆闭了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一个不行,两个不行,三个也不行,都是一帮废物,一家子的饭桶。
气急攻心的杨太后脸色越发阴沉,对着还躺着门板上哼哼唧唧的端王赵睿逼问道:“端王,你是辈分最高的皇室,官家的皇叔,见多识广,你来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应对此事。”
“嗯……哼……本,本王,绝对不会,放过,放过陈家叛逆的。疼,疼煞本王了。”
端王除了哼哼唧唧外,重复来重复去的就是这句话。
杨太后本来对端王的印象还是极好的,为人不贪恋权势从不过问朝政,也不借着亲王皇叔的名头敛财,结党营私。
但是这近来一连番的事情发生以后,这个端王在杨太后看来包藏祸心不敢说,但是绝对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
废话,你不放过陈家?现在不是你放过不放过的问题,而是兴许过不了多久,陈家那个愣种就要不放过咱们赵家了。
唉,朝中大臣如左右丞相、兵部尚书苦无对策,无计可施。
而皇亲国戚呢?除了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外,全是一帮饭桶,拱猪。
杨太后突然心生一股子无力之感,一个女人肩挑着这么大的一个家业,她隐约有些疲累了。
一旁侍候的太监李敬忠虽然是杨太后的得力心腹,但也和陈靖元暗中交好,看着愁容密布的杨太后此时茫然无助,不由心中叹道:“太后啊,你这是何苦来哉呢?我李敬忠虽为阉人,但是却也懂得时局和分寸,陈家父子兢兢业业为了大宋朝,你却要自毁臂膀。如果陈家父子真要造反,又何必等到今天呢?真是自寻烦扰啊!”
当然,伴君如伴虎,李敬忠即便被杨太后引为心腹,这些心中所想这话他也是不敢说出口的,不然太后一个恼怒,说你和陈家暗中勾结,那就是喀嚓掉脑袋之事。
突兀,低头沉思许久的左丞相张世杰抬头建议道:“太后,再过几日就是我大宋每隔三月一次大朝会的日子,不如趁那日让陈吊眼也上朝来,问他此事何解?”
前文说过,宋礼制,三日一小朝,三月一大朝。
大朝之日,除了京城的王公大臣,就连皇亲国戚都要来进殿面圣,以彰显皇帝体恤天下臣工之恩义。
但是陈家父子既然已经被逐出了朝堂,再让陈吊眼上朝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杨太后听罢之后犹豫了。
在场诸人自然不敢再插话去自讨没趣,触了让杨太后恼怒的霉头,都乖乖的闭嘴不说话。
只有张世杰继续趁势谏言道:“太后啊,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素闻陈靖元畏父如虎,我想只有陈吊眼能降得住陈靖元此人。而且,解铃还需系铃人啊!还请太后三思。”
张世杰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杨太后记得,出征哥萨克和高丽之前,自己和陈靖元不也闹得很不愉快吗?最后也是通过陈吊眼才让陈靖元起兵出征而去。
想到这儿,杨太后又想起自己家那一日去燕国公府,陈靖元裸睡房中,被自己狠狠一掀棉被,露出那个庞然狰狞大物……
当时的情景真是尴尬啊,自己守寡多年,猛然见到那个玩意,神情好似还呆滞了一下。
这时,不知为何,杨太后发觉自己的脸颊火烧的厉害,一朵云霞飘然浮上两腮,为免被人发现这尴尬一幕,杨太后悄然低下头佯装在拾掇着凤袍,轻声问道:“陈吊眼已经被剥夺了枢密院使一职,用何理由招他上朝?”
张世杰一愣,心道,到了这个时候,太后还是放不下面子啊。
随即想了想,说道:“这个简单,就说陈吊眼虽然被夺了官职,但是陈家对于大宋还是劳苦功高的,准许陈吊眼参与三月一次的大朝会。让他上朝听候官家和皇帝对陈家的一些赏赐。到时候从皇宫司库中挑选几件好看的玩意做作样子赏给他就行了。”
这个理由真是够牵强的,连兵部尚书苏郭义都不禁摇头。
没有好主意的情况下,这种狗血主意也比馊主意、烂主意要来得强。
杨太后大手一挥,道:“准了!”
这时,陈宜中掰了掰手指算道:“太后啊,十日后正是大朝会之日,城外军营那些丘八莽汉要齐齐卸甲归田是三天后,这……”
杨太后心中一抽,是呀,三天后就要闹事的话,可真是来不及了。
苏郭义抱拳说道:“太后,臣与燕国公麾下的几位将军喝过几次酒,也说得上有番交情。臣一会儿就挨个儿找他们,让他们回军营先安抚一番将士们。十日后给他们一个答复,如何?”
苏郭义是真不想说这些话啊,他堂堂一个兵部尚书,可以说是城外军营那些将军和士兵的直属上司了,如今对待他们不仅不能命令,还要好好商量一番。
真是太丢面子了。
丢了兵部尚书的面子,何尝又不是丢大宋朝廷的面子呢?
军中将领和士卒不服朝廷,单单只听从一个外姓国公,说出来也真够滑稽的。
听着苏郭义这番委屈求全的话,那几个饭桶帮的皇亲国戚又开始闹腾,言称大宋失了体面,皇家失了颜面,决计不与陈家妥协等等话。
而且一个比一个说得慷慨陈词,一个比一个说得义愤填膺,吐沫星子满天飞。
“够了!”
杨太后娇喝一声,对着几人怒斥道:“那你们给哀家出出主意啊?能有什么办法既安抚城外那十几万雄兵,又不失了朝廷和皇家的体面呢?说呀,你们倒是说呀?”
杨太后这么铿锵回音,顿时让那几个渣滓偃旗息鼓闭了嘴,也算是对苏郭义之法的一锤定音。
“呜呜……呜呜……”
哼哼唧唧的端王突然哽咽哭了起来,断断续续抽抽道:“真是奇耻大辱啊,本王,本王一定要想个法子,整死陈家这帮叛逆。”
张世杰和苏郭义一听,互相瘪瘪嘴,算是对端王这吊死鬼般抽抽的回应,还整死陈家呢?先抱住咱们大宋江山再说吧。
烦恼了一天,身心疲惫了一天的杨太后此时早已肩膀酸麻,倦意四起,于是对着众人吩咐道:“此事就暂时议到这儿吧,哀家累了,诸位都出宫回去。”
众人喏了一声,纷纷起身恭送着杨太后朝着寝宫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