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突发的一幕饶是李敬忠这个杨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人也有些惶恐不安,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将婉仪殿大门关严实。
杨太后面沉如水,蛾眉间淡着些许忧愁,轻移莲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强装出一副临危不惧,泰山崩于顶而不惊的神情对着二人娇斥道:“慌什么,这天还没踏下来呢。军营到底出了何事?难道是燕国公出尔反尔,造反了不成?”
一听造反二字,跪在地上的两位丞相身子不由打了哆嗦,陈宜中抢先说道:“太后,燕国公并非造反,但是如今军营的状况显然有备而来,与造反有何区别?”
呼..
杨太后的小香肩没来由的一松,显然是喘了一口粗气,只见她美目闪动,脸色稍稍缓和,自顾喃喃道:“不是造反最好,最好,最好。”
自言自语如蚊声,但还是被下跪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杨太后赶紧对着二人摆摆手,称道:”两位卿家起来吧,别跪着,这位天寒地冻的别跪坏了双膝。”
二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太后如何如何体恤臣工云云。
待二人站稳身子,杨太后继续问道:“既不是谋反,那么军中到底出了何事?能让两位丞相如此匆忙着急,来,速速禀来。”
张世杰双拳一抱,刚想说话,旁边陈宜中老胳膊老腿又是一个争抢阵前,急切说道:“太后,刚才兵部尚书苏郭义派人送来条陈,条陈中报道,今日一早,燕国公陈靖元昔日麾下如满安、齐盛、雷五六、沐春、洪鹤武、李万虎等近十位统兵将领逐一给兵部送来将印和辞呈,称愿意辞去官职,挂印离营,随燕国公一同卸甲归田……”
什么?
杨太后愕然,全部挂印离营?
果然如陈宜中所说有备而来,与造反并无区别啊。
杨太后到底是女中豪杰,尽管心中惊骇,但是脸上还是与平日无异,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开口问了一句是吗?又陷入了沉寂。
大殿之中,又是连一记声响都没有,静的吓人。
陈宜中浑浊老眼看着杨太后,不知道太后如何计较此事。换成平时,出了这种事他是开心都来不及,但是今日不同往日,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是陈家小儿在背后使坏。
阴鹜之下必有算计,他陈宜中还没天真到认为陈家父子和陈系中人真会彻底退出朝堂,其中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波澜诡诈。
而张世杰则是全盘考虑,陈家父子被逼退出朝堂明显是弊大于利,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这么一记昏招?凭燕国公那诡诈的心思,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肯吃闷亏的主儿啊。
忍俊不禁之下,张世杰试探地问道:“太后,要不由中书省草拟旨意,再次起用燕国公和老陈大人父子二人,恢复……”
“不可!”
“不准!”
杨太后和陈宜中异口同声出言阻止。
陈宜中心里的小算盘,张世杰焉能不知?奸党小人的心思在作祟罢了。
而杨太后为何要阻止呢?难道陈家父子真是太后心中那根利刺不成?
陈宜中见着太后也和自己是一个意思,心中略有得意,嘴中却是痛心疾首地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太后,此次军中将领集体挂印离营明显就是燕国公有意为之,如果此时起诏让他们父子复职,那朝廷的颜面何存?只会再次助涨燕国公拥兵自重的野心。”
唉,杨太后心中重重一叹,她心中又何尝不赞同陈宜中的话,陈靖元出尔反尔,简直不把哀家,不把皇帝,不把朝廷放在眼中。此次哀家绝对不会纵容她。
既然你们要挂印离营,那哀家就成全你们,我就不信了,整个大宋还找不出一些个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不成?
兵部尚书苏郭义,刑部尚书林镇南,南投军都指挥使林镇岳,掌管五万禁军的右金吾卫大将军苏李义,这些不都是人才吗?哀家何须仰仗陈家呢?
陈靖元,哼,既然你出尔反尔,就别怪哀家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待整顿完军营,哀家自来与你算计。
于是乎,杨太后凤目一亮,对着两位丞相脆声道:“既然他们都愿意卸甲归田,那么,哀家准了,统统准奏。”
“啊?太后,不可啊!”
张世杰见着杨太后冒然下了决定,立即阻止道。
陈宜中则对着杨太后跪地拜道:“太后娘娘圣明,太后独断乾坤,臣等拜服。”
杨太后没有理会地上那坨老骨头,而是对张世杰说道:“张相无需再劝,哀家是宁折不弯之人,难道张相真以为边观大宋天下,就无一人能够媲美陈靖元的,无一人才媲美他军中那些将领的吗?”
这话张世杰是真心不好回答,尽管心里说是,但是嘴中却不能说啊,这一说是不就得罪了天下人了吗?
无奈之下,张世杰唯有将所以叹息放进了心中,刚准备道一句遵旨之时,笃笃笃笃……婉仪殿大门被敲响了。
只听殿外李敬忠恭敬地传声道:“禀报太后娘娘,兵部尚书苏大人殿外求见。”
苏郭义怎么也来了?
殿中三人心中浮起了一个超大的疑问,百思不解。
杨太后道了一句宣之后,吱呀,大殿之门被推了开来。
兵部尚书苏郭义火急火燎地小跑了进来,吭哧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上虚汗连连地大呼:“太后娘娘,出大事了?”
又出大事了?
杨太后不解地问道:“能出什么大事?你早上给左相,右相送的条陈哀家知道了,现在已经有了决议,无需惶恐。”
苏郭义连连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太后啊,早上之事是早上之事,现在之事是现在之事。现在所出之事更要来得猛烈,较之早上之事更要来得凶险万分,一个不留神,就会影响到我大宋的国祚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太后彻底被苏郭义饶糊涂了,就连陈宜中和张世杰都看一副询问的眼神看着苏郭义,你到底在说嘛?
苏郭义见着杨太后脸有愠色,明显离发飙发怒只在一线之间了,连忙起身告饶恕罪,将再次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太后娘娘恕罪,臣失态了。刚才兵部接到急报,臣本想着先将消息送往中书省,报禀两位丞相,谁知两位丞相都不在,这才冒然进宫陈禀太后娘娘。还请……”
真是啰嗦……
“咳咳……”
杨太后掩嘴轻咳,脸色不快地对着苏郭义呵斥道:“苏卿,说重点,说重点。”
苏郭义嗯了一声,擦了一头虚汗,点头道:“是,是。”
对着张世杰又是惭愧一笑,随即脸色一紧,高声说道:“早上燕国公麾下诸位将领集体挂印离营之后,中午时分军营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据臣所知,各军各协各营中已经在纷纷议论朝廷对燕国公的不公,更有甚者在叫嚣朝廷准备冤杀功臣,说官家和太后……”
说到这儿,苏郭义还是情不自禁地停顿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口。
杨太后也紧蹙蛾眉,这十几万军中儿郎可是大宋的国之利器,如果连他们都对朝廷离心离德,那江山真是危矣。
随即催促道:“吞吞吐吐作甚?他们都在说哀家和皇帝什么?”
苏郭义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他们说官家和太后刻薄寡恩,不值得他们南征北战,拼死效命。”
嘶……
“大胆。”
“放肆!”
陈宜中和张世杰难得第二次有默契的起身怒喝。
陈宜中说这话是为了火上浇把油,而张世杰则不同,在他心中君君臣臣,纲常伦理,岂能在私下非议君王和太后?
苏郭义说完之后垂下脑袋,他知道这话太过悖逆,唯有等待着太后的暴怒和疾风骤雨。
谁知杨太后却没有恼怒,继续一副神情在在的坐在那儿,说道:“一群不懂礼制的士卒莽汉而已,八成受了有心之人的蛊惑罢了。哀家不与他们计较,苏大人,你可知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单纯的发发牢骚吗?”
苏郭义喟然一叹,对着杨太后说道:“他们已经传出话来了,愿与他们的大都督同进退,连之前户部送往军营的赏赐都没有一人前来领取,准备在三日后,来一次‘十万将士齐卸甲,放下兵戈返故里’。”
什么?
十万将士齐卸甲,放下兵戈返故里?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断了大宋的根啊!
城外十几万将士全部都卸甲归田,那么大宋还有什么可用之兵?这,这..
杨太后眉间阴鹜,脸色发紫,嘴唇颤抖,早已不复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妩媚模样。
那十来位将领集体挂印离营还好说,大宋人才济济,没了张屠夫,还有李屠夫,王屠夫。但是十几万将士一起卸甲归田,再也不替大宋朝南征北战,守卫疆土,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特别是这十几万将士还是骁勇善战的精兵老卒。
这陈靖元真是祸胆包天,他这次不仅是想还击哀家,更是想掘了大宋的根基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哀家绝不饶你,绝不饶你!
杨太后看了陈宜中、张世杰,苏郭义三人,显然没有了主意。
心中一转,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随即对着殿外李敬忠喊道:“李敬忠,传哀家懿旨,命令鲁王赵吉,端王赵睿,国舅杨廷玉,国丈翟国秀,速速进宫,速速进宫。告诉他们,如今赵氏江山岌岌可危,就是卧病在床,都给我抬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