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棒子军和守城宋军双方一攻一守,展开拉锯,一直僵持到了夜幕降临,秋风渐起时分。
直到高丽军中吹响收金号角,战事才算告一段落。
大大小小几十次攻城,高丽棒子打头阵的三万盾牌军折损了近一万余人,而城楼之上死于高丽弓弩兵乱箭之下的宋军也是不下三千人,对于仅有一万多守城的北洋军来说,这个损伤是巨大的。
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相差也不甚远矣。
呼……
一阵凉意入骨的秋风吹皱起暂代钟虎指挥作战的罗威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跺了跺脚,呸道:“真他娘的冷。”
突然,身子猛地一暖,回头一看,原来是拔完箭簇的钟虎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来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的披风裹在自己肩上。
“都统大人,这……”说着,脱起了身上的披风硬是要递还给钟虎。
钟虎右手摇摆,说道:“你在城楼上吹了一天的风,穿着吧。本将军不冷。”
见着罗威还要推搡拒绝,钟虎脸色一沉,喝道:“叽歪个啥,叫你穿着就穿着。”
说完,挣开亲兵的搀扶走到城楼墙边,看着城楼之下一地的尸体和缓缓退去的高丽棒子军,叹道:“总算是能喘口气了,你们俩通知一下各营的指挥使,速速安排守城的弟兄们先吃口热乎饭,估计今晚消停不了。”
那两名亲兵应了一声是,便奔走传令而去。
罗威上前走到钟虎旁边,不无担忧地提醒道:“都统大人,咱们本来就一万五的兵力,白天一战折损了差不多三千弟兄,除去守在鸭绿江沿岸火炮防线上的六千弟兄,咱们这边就仅剩六千人了。看高丽棒子的阵势,至少还有十几万人,凭咱们六千人要守到明天天亮,是不是太过勉强了?”
钟虎将右手放到嘴巴哈了一口热气,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再难也要守住,失去了城门这边,沿江的火炮防线哪里还能保住?到时候登溟城一丢,等于让高丽棒子在西海道打了一个缺口,如果鸭绿江对岸的蒙古人再渡江至登溟城,让他们两股大军一会和,那么其他四个州郡的北洋军就等着覆灭吧。”
嘶……
罗威没有想到他们镇守的登溟州郡竟然如此重要,其实又何止登溟州郡重要,五大州郡紧密连在一起,任何一个州郡都是一颗活棋,只要拔掉一颗活棋,那么整盘棋瞬间就变成一盘死棋。
只听钟虎继续说道:“高丽人明知西海道是他们与蒙古人联络的唯一渠道,又怎会甘心拖延下去呢?所以今晚的进攻想必来得更加猛烈,是死是活就在今晚,只要守住了今晚,等到其他几协援军的驰援,到时候由不得这帮高丽棒子说了算了。”
说完,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城墙之上。
嗬……
谁这么一砸,又扯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钟虎直咬牙。
罗威见状,赶忙上前扶住钟虎,拍着胸脯保证道:“都统大人安心养伤,属下和咱们协的弟兄就是豁出命来都要守住登溟城门,哪怕城门被破,咱们就是用六千具尸体都要堵住这个窟窿,等到援军来临的那一刻。”
钟虎轻轻颔首,赞道:“好兄弟,等着登溟城一解困,本将军请你喝酒,高丽人打战不咋地,但是高丽的铁板烧肉拿来下酒委实不错。”
罗威听罢哈哈大笑,道:“岂止高丽的铁板烧肉,到时候都统再赏弟兄们几个高丽女人,一边喝酒吃烧肉,一边搂着高丽娘们,那才得劲。”
“混球!”
钟虎被罗威的话俨然逗乐。
突兀,一阵轰鸣踩踏的步伐声响起,暮色中看不清情况,但是钟虎心知,高丽棒子又开始攻城了。
无需钟虎吩咐,罗威已然知晓该如何操办,扯着嗓子喊道:“高丽人开始攻城了,弟兄们听我指挥。”
话音一落,传令兵又将罗威的话一道一道传了下去。
收到命令的守城几千弟兄纷纷扔掉手中的吃食,操起弯弓强弩,严阵以待,等待着高丽棒子军的逼近和罗威的命令。
三里,
二里,
一里,
箭射,箭射,箭射……
高丽棒子军夜间的第一轮冲击又被逼退。
收兵之时又遭到崔明权斥骂的金大日和安淳载二人气得哇哇直叫,崔明权更是给二人下了死命令,天亮之前不破登溟城,便要了二人的脑袋和诛杀二人在开京城的所有家族亲眷。
见第一轮攻击又败北的金大日对着安淳载喊道:“安将军,崔大人如此相逼,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支持平壤王,最起码你我在开京城的家人不会遭到威胁。”
安淳载苦笑地摇头道:“你我现在还有的选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的选吗?金将军,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就不信十几万高丽勇士真拿不下这登溟城。一会儿由你来压阵,我带军冲锋,攻不破登溟是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倒不如博上一把。”
金大日一怔,没想到平日里像根墙头草一样,风吹两边倒的安淳载还有此刚烈的一面,也颇受鼓舞,随即吼道:“好,到时候安将军带队冲锋,在下在后面指挥两万弓弩兵给你们作掩护。”
换成金大日这个精于算计之人还真没这份气魄,在他看来逞一时之勇有甚用?万一战死在沙场,即便攻破了登溟城也是空欢喜一场。有什么能比自己性命重要?
在金大日暗暗窃喜之时,安淳载已经率军开始了第二轮冲击。
“弓弩兵准备,掩护盾牌兵攻城,准备……”
“射!”
哗啦啦,
几万支箭簇应声而发,朝着城楼泼墨而去。
箭雨过后,安淳载策马挥舞着长刀已经冲上前去,身后几十名亲兵紧随其后,离登溟城只有百步之遥。
看着高丽棒子军的主将出击,士气顿时大涨,钟虎心中陡然发怒,对着罗威喊道:“罗威,给我射杀棒子军那个主将,灭灭他们的威风。”
“您就瞧好吧!”
罗威从一名守城兵的手中抢过一把弯弓,喝得一声挽起一个满弦,搭起一支铁簇,瞄准挥舞长刀哇哇大叫的安淳载,敛神静气一番之后,扣住弓弦的右手猛然一松。
“砰!“
利箭脱弦而出,带着一股罡风直射安淳载面门。
呀,
安淳载脑门中箭,应声栽下马来,等着随身亲兵下马抢回尸体之时已然断气。
也算是安淳载一语成谶,战死沙场。
见着敌军主将被自家将军射死,北洋军士气顿时恢宏,在城楼上高举弓弩,嗷嗷喊叫。
钟虎心中也是一喜,对着罗威竖起大拇指赞道:“干得好。”
罗威哈哈大笑,将弓弩扔回给那士兵之后,对着钟虎沾沾自喜道:“咱老罗这点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射杀不了那棒子头,不就栽了咱们北洋军的脸面了吗?”
主将阵亡,棒子军士气骤减,在北洋军连番凌厉的箭矢打击下,又缓缓后撤,第二轮冲击,宣告失败。
当听到安淳载阵亡的消息,金大日心中猛地一沉,之前窃喜的想法早已遁走,心中更多的浮起兔死狐悲的苍凉之感,
随即将安淳载的阵亡消息送到了大后方帅帐中,崔明权闻听之后,也是脸色一怔,没想到这才一万多人的宋军竟然强悍如斯,真是不容小觑啊。
一旁的崔明堂毕竟和金、安二人有过交情,一听到安淳载阵亡,心中更多的是不忿,怒喊着要替安淳载报仇,要打头阵。
崔明权当然不会任由这个弟弟上去打头阵,那可是生死一瞬间的事儿,随即阻止了暴跳如雷的崔明堂后又命人传了一句话给金大日。
当崔明权的传令兵来到金大日跟前,这厮以为是崔明权派人传令收兵,没想到那传令兵对他说道:“奉兵部大臣崔大人之命传话,崔大人说安将军战死沙场,金将军怎么还活着?如果你还想开京城金家的百余口人活命,就不要老想着苟且偷生。”
一听到崔明权的传话,金大日不顾传令兵在场,怒喝道:“崔明权,****你们崔家十八代祖宗。”
随后对着左右参军们喊道:“给老子攻城,我们金家满门抄斩,你们的家眷也不能幸免,攻城,攻城,将所有预备梯队都押上阵前,不管死多少人都要攻破城门。”
左右的手下们知道金大日这话没有掺假,金家抄斩,他们的家眷又怎能独活?
随即一个个都抽出刀剑,翻身上马收拢着各自的部队,再一次向登溟城急速进发。
……
……
箭矢漫天飞,棒子满地滚,一拨接一拨,人命如猪狗。
……
……
经过五次冲锋历时两个时辰,高丽棒子军在第五次冲击成功,登溟城门在连番撞击之下终于被高丽棒子叩开。
“报告都统大人,城门已破,何如?”
“都统大人,高丽人太多了,城下的弟兄快挡不住了。”
城门叩开之后,高丽人与城门的几百守军厮杀在了一起,两名名衣衫褴褛浑身刀上的士兵爬上城楼向钟虎汇报道。
在高丽人如此不要命的强攻下,几千人想守住城门谈何容易?
钟虎心中又怎会不知道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
不顾左肩伤口未愈,钟虎毅然抽出腰间佩刀,对着罗威等几名指挥使喊道:“弟兄们,报效大都督得时候到了,都随本将军下楼与棒子拼杀一回,能宰几个是几个,反正今天都他妈是赚了,死了也能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罗威没有搭话,首当其冲,已然冲下了城楼。
先是各营指挥使,再是各营校尉队官,最后才是各营的士卒,近六千号人纷纷扔掉手中的弓弩抽出腰间的钢刀一窝蜂地涌向了城楼。
钟虎见状心中悲戚,弟兄们啊,谁让咱们是北洋军呢?
就在钟虎抱着以死殉国准备下城拼杀之计,从城中西门那边传过来响起一阵马踏之声,只听最近一人策马摇旗,摇的是大宋龙旗,边摇旗边大喊着:“北洋军第四协的弟兄们莫怕,俺罗一刀来了。”
紧接着,伴随马踏声又响起阵阵冲杀嘶喊声:“第四协的弟兄们,我们来了,来了,一起杀尽棒子军。”
钟虎眼眶瞬间湿润,原来是罗一刀的第四协驰援到来。
看着罗一刀那策马摇旗的风骚劲儿,钟虎抹着眼泪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来得真是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