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啦,打中啦。”
登瀛州郡靠近鸭绿江沿岸一带的防线上,麾下营指挥使罗威对着钟虎兴奋地嚷嚷道。
钟虎全身甲胄,头戴鏖盔,威风凛凛。右手紧紧握着腰刀刀把儿眺望着鸭绿江上四五艘元军船只,见着敌船一艘接着一艘冒起滚滚黑烟,继而沉到江中,心中也是欣喜异常,这就是号称马战无敌的蒙古军吗?
到了海战,不过尔尔!
见着敌船相继沉入江中,钟虎高高抬起右手,对着身边传令兵示意道:“停止炮击,节省一些炮弹。”
三名传令兵应了一声是,然后陆续奔向各处传令。
钟虎看不清楚鸭绿江对岸的元军大营此时的情景,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元军大营的主将,那个狗屁辽阳都护府副都护苏古特得知几艘战船,近二千多人不到眨眼的功夫便被宋军击沉江底喂了鱼肯定是暴跳如雷,急地直骂娘。
战事已消,估计又能安稳踏实几天了,钟虎意兴阑珊地摇摇头转身抬步朝着自己的歇息住所走去。
这时麾下营指挥使罗威追了上来,问道:“都统大人,前几天还能听着西京城方向炮击的声音,怎么这几天没了动静?您说西京城是不是已经被高丽棒子夺回,杨三水将军和一万五的北洋弟兄都已经…….”
“不会!”
钟虎断然摇头,年轻倔强的脸庞闪过一丝黯然神伤,对着西京城方向笃信道:“依我对杨都统的了解,他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会死守西京城一个月。如果还没半个月就被高丽棒子攻破城门,就不是他杨三水了。论守城之能,北洋军中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罗威啊了一声,不由得又是侧头对着西京城方向凝望而去。
第二日,西京城方向又传来断断续续地炮击之声,彻底证实了钟虎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西京城还在,杨三水和一万多袍泽继续在镇守着西京城。有如一道钢铁屏障,替西海道五州郡死死地将平壤王所率领的十万高丽棒子军挡在城外。
只见西京城一里之外,崔明堂和金大日,还有安淳载三人各率所部一万人合兵一处,又开始准备攻夺西京城。
这一次,是崔明堂牵头,三人自发组织的攻城,没有接到平壤王的指令,更没得到平壤王的首肯。
金大日见着崔明堂所部仅剩的七千人刚冲上去就又被宋军的炮火给轰了回来,当当一个冲锋,又折损了近两千人,心中唏嘘不无心疼道:“崔将军,我看还是撤吧。没有经过平壤王的同意就私自出营攻城是要被砍头的,军法如炉啊!”
崔明堂已经杀红了眼,前一阵子被平壤王忽悠得第一波攻城就折损了三千儿郎,这一次一个小冲锋又有两千儿郎折戟西京城外,被宋军火炮轰得渣滓都不剩。
一万人带出开京城,现在仅剩五千人,不心疼那是假的。
一听见还未开始冲锋的金大日开始打起退堂鼓,不由红着脸膛嘶哑着嗓子喊道:“金将军,你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我们是出自拱卫皇城的棒子军,是国主的嫡系部队,不是平壤王那种乌合之众,他们惧怕宋军,我们不能怕,我们是大高丽的气节。”
一旁的安淳载轻声道:“平壤王不是说他心中已有妙计,让我们坐等吗?”
等等等,等他娘的蛋!
崔明堂歇斯蒂地咆哮着,吼道:“等到何时?你还指望他这个半文盲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妙计不成?他这是怯弱,这是畏战,我要上奏朝廷,让国主大人斩了他。”
疯了,崔明堂疯了。
金大日和安淳载低头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齐齐想道。
这时远在军营的平壤王也被炮声给惊着了,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崔明堂,金大日三人未经允许,擅自出战。
这还了得?
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十万大军的统帅,还有没有我这个平壤王殿下?
于是急匆匆地派了亲兵前去召回三人。
亲兵飞马疾驰跑到三人跟前传来平壤王撤退的指令。
被宋军火炮早已轰得丧失了自信的金大日和安淳载转身就要回去,崔明堂突然上前双手一左一右地拉住两人,求道:“别走,两位将军,看在我们同出一脉的份儿上,我们再攻一次。这一次,还是由我部剩下的五千人打头阵,你们两万人紧随其后,就算要死也先死我手下的高丽棒子军,不会让你们的人有所损伤,如何?”
疯了,这个王八蛋真疯了,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崔明堂了。
你的兵和我的兵不都是高丽棒子军吗?什么叫先死你的,仅仅为了和平壤王赌一口气,争一个长短,竟然如此罔顾自己的士兵,真是疯了。
金大日没有理他,对着自己的传令兵喊道:“收兵,回营。”
安淳载也是同样吩咐鸣金收兵。
崔明堂见两人没有再理会他,心中产生一丝悲凉,大高丽完了,大高丽的勇士已经变成软骨头了。
咬咬牙对着自己的传令兵喊道:“传令,继续攻城,五千人就是死,也要死在西京城外,绝不撤退。”
传令兵一怔,崔将军这是要闹哪样?难道真要弟兄们去白白送死吗?
“你敢?”
平壤王派来的亲兵对着崔明堂怒目一喊,他可不管崔明堂是什么将军,是兵部大臣崔明权的弟弟,这个混蛋竟然叫着高丽棒子同胞们去白白送死,真是丧心病狂。
说着,亲兵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吼道:“这是国主赐给平壤王殿下的令牌,准许我家王爷有先斩后奏之权。崔明堂,你如果敢不遵从我家王爷之命,必在阵前砍了你的脑袋。”
嘶……
连御赐令牌都动了出来,金大日和安淳载还敢耽误吗?
看在同出一脉,同是军中袍泽的份儿上,两人对望一眼上前一左一右将崔明堂架了起来,大声喊道:“撤军,撤军!”
崔明堂被两人架起拖着离去,嘴中大骂金大日混蛋,安淳载生儿子没屁眼。
而得到撤令的崔明堂所部如蒙大赦,丢盔弃甲落荒跑离了西京城战场。
站在城楼上的杨三水远远观望着一里外的情景,知道这次闹剧般的攻城又告一段落了。
虽然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崔明堂等人叫喊些什么,但是从他所见中可以猜测出崔明堂属于主站一派,而且是疯子型的主战派,不由乐道:“此人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猛将。如果是前者的话,活该白白死了这么多手下弟兄;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生错了国家,如果生在大宋跟随咱们家都督,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业。”
看着崔明堂,杨三水忽然想到了沐春和雷五六这两个浑汉,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了,心中微微惆怅,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见上一面。
惆怅归惆怅,没有动摇杨三水半分守城之心。
只见他甩甩头,对着曹大彪吩咐道:“看这架势,高丽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急于攻城了。本将军先回去休息,有何状况,第一时间汇报。”
曹大彪挺身抱拳称了一声喏,然后目送着杨三水缓缓离去。
而被架回高丽军营平壤王帅帐中的崔明堂突然不吵不闹地冷静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坐在座上,对他怒目而视的平壤王王霸,奚笑道:“平壤王,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本将军这次攻城是抱着必死之心而去,如果不是金大日和安淳载这两个胆小鼠辈将我硬架了回来,哼,我想即便我攻不下西京城,也已经为高丽国主尽忠了。”
草,拉你回来救你一命还是我们的不对了?
金大日和安淳载真是被气得哑口无言。
“砰!”
平壤王王霸一拳砸在跟前案桌上,对着崔明堂指着鼻子骂道:“你要死谁也不拦你,但是你他娘的别把手下一干弟兄白白搭上性命。你是为国捐躯也好,为国尽忠也好,那是你的事。作为一个将军,善待士卒,爱惜士卒这个最起码的要求你都做不到,你嚷嚷个屁啊?还他娘的读过书,你就跟你那兄长一样,光会纸上谈兵,有何屁用?”
说着,不顾崔明堂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对着帐外喊道:“来人,将这个不守本王军规的混蛋拉出去砍了。”
砍了?
金大日和安淳载脸色瞬间一变,平壤王竟然要在军中斩了崔明堂,这,这也太……
“哼,”崔明堂倒是硬气,哼道,“你要杀便杀,废什么话。你公报私仇之事朝中自有定论,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金、安二人念着崔明堂与二人交情不浅,又想到他的哥哥兵部大臣崔明权万一知道自己二人不为崔明堂求情,以后还真是难在军中立足了,于是对着平壤王求道:“平壤王殿下,就饶过崔将军这一回吧。”
平壤王一见二人求情,既然已经达到立威的目的,心中想着是否网开一面,更能彰显自己这个半文盲的胸襟气量。就在犹豫之间,突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亲兵,对着平壤王喊道:“禀报王爷,我们的人回来了,都回来了,好多牛,好多,到处都是牛,足足近七八万头牛。”
牛?七八万头牛呢?
金大日和安淳载一怔,平壤王这是要干什么?
而被亲兵羁押着的崔明堂心中更是对平壤王鄙夷,大战关头,竟然派出几千人去到各地找牛,还耗费足足一个礼拜去找七八万头牛。这样的统兵大将真是大高丽的耻辱。
谁知平壤王闻听这个消息,不由哈哈狂笑了起来,对着崔明堂喝道:“先饶你一条狗命。”
说完,大步跨出帅帐,喊道:“走,让你们看看本王的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