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提起桌上的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一抹嘴边酒渍讥笑地看着自诩风度翩翩的董谦,朗声道:“燕雀事青鸾,曲意逢其喜。事亲能若此,岂不成孝子。”
话音刚落,董谦就怒目相视着郭解,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放浪形骸,丢我们士人的脸面,我呸。”
郭解的诗中如果将清平公主赵妍比作高贵的青鸾,那么诗中燕雀指的便是羞辱陈靖元的董谦了。燕雀是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更是祸害庄稼的杂鸟,能好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直接赤裸裸地扇了董谦一嘴巴子,直接问他怎么不去给清平公主当那个孝子乖孙去?
在场诸人看着两大才子斗法,唯恐将战火延伸到自己身上,都默不作声。
而清平公主在脸罩白霜,气急地瞪着郭解。
郭解不以为意,继续对着董谦道:“我郭解整日沉湎花丛酒海,本来就放浪形骸,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呵呵,郭某为人虽不堪,但也不至于做那抛父弃母,认他人为祖的事儿。”
尖酸刻薄的话语说得董谦这伪君子咬牙切齿脸红耳赤,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谁让郭解一击就打中了他的心房软肋,他就是想巴结着清平公主和鲁王赵吉的天梯,好作为依仗,日后科举高中进入官场后能有一番作为。
一旁看着董谦受挫,清平公主吃瘪的陈靖元心中大呼痛快,这郭解本侯欠他一个人情,哈哈,爽!
而高高在上的鲁王赵吉本来是想着通过诗词盛会与陈靖元认识一番,因为陈启泰之事他已知晓。毕竟那日,自己也和陈家兄弟等人也一起出去游玩了,怕平南侯会误解自己。
可没成想弄巧成拙,先是出了个董谦挑衅平南侯,再是郭解还击清平公主。
见着气氛是越来越尴尬,鲁王赵吉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道:“哈哈,两位都是我大宋的才子,理应和睦相处,正所谓文人相争不算争,来,大家喝酒,喝酒。”
董谦敢吟诗戏弄平南侯,可以跳脚责骂郭解,但是却不敢忤了鲁王赵吉的心思,随即强咽憋气地走进了座位,郭解见对方退回,也稳稳地坐了回来,依然固我地调戏着身边的青楼歌妓,浑当刚才之事没发生一般。
正当众人饮酒正酣之时,一言曾未发过得陈靖元竟然巍然站起,对着鲁王道:“殿下,在下以为先前这两位才子的诗当属郭解先胜一筹,以为然否?”
呃……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平南侯,心道,这是要反击了吗?
董谦更是没了好脸,竟然说他不如郭解,随即讥笑道:“平南侯也懂诗词吗?既然能替我等二人分出胜负,那我就洗耳恭听,学生输在哪儿了?”
陈靖元连看都懒得看董谦一眼,而是对着诸人自嘲道:“陈某武夫一个,只会抡刀拿枪,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啊?不过刚才二位都是吟诗,这位董才子吟得是杜牧的《赤壁》,而郭解呢?却是自己即兴做的一首诗。一个是创作,一个是抄袭,高下立判了嘛!”
嚯,话音刚落众人斗殴纷纷议论开了,没成想平南侯竟然在这儿等着董谦呢,这下抄袭这盆子脏水算是扣到董某人脑袋上了。
董谦只是想借着诗歌挑衅一下平南侯,讨好一下清平长公主,哪里会想那么多。刚想站起来辩解,忽听一声春雷般的怒吼,对他斥道:“亏你还自诩才子,国子监翘楚,就算要抄袭也得找些生僻的吧?就连本侯这样的粗鄙武夫都知道这首诗歌的出处,你想糊弄谁?当船上众人都是死人蠢蛋吧?”
这下瞬间就给董谦拉了嘲讽。
也有几个平日里受董谦排挤的学子纷纷起身对着他落井下石指责了起来,也想搭搭眼前这位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的平南侯的顺风车。
董谦平日里自诩才华出众,一身傲气怎能生受这屎盆子?强忍怒意,连忙起身解释道:“鲁王殿下,清平公主殿下,学生并非抄袭,无非,无非是想……”
“想想想,你想你老母啊!你这种道貌盎然自诩清流的伪君子,从这小小一事便可看出不仅无才,更是无德,无才无德之士怎么还能在国子监中兴风作浪?明日我得问问你们国子监的祭酒,看他如何答复?”
嘶,这平南侯也太彪悍了吧?
当着鲁王和清平公主的面儿,竟然脏话连篇不顾礼仪。
郭解听着却是痛快,喊道:“平南侯骂得好,这厮就是假道学,不要脸。”
之前那个太学生也是纷纷客串着红卫兵的角色跳脚又是骂了董谦一顿,更是宣称羞于与此人为伍。
几番批斗如几番响雷般在董谦的脑海中炸开,见实在是应付不过来,索性来了一招绝招--装昏。
于是涨红了脸,一脸浩然正气地指着平南侯和郭解等人,大喊你你你,高呼一声“欺人太甚”,应声晕倒,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这气氛竟然变得如此激烈,鲁王败兴地摇摇头,吩咐左右将这董谦抬下了船舱。
座上一直沉着脸的清平公主忽然击节笑道:“平南侯不愧是平南侯啊,栽赃诬陷扣帽子的本事令本宫再次开了眼界儿,厉害,厉害!”
一句再次,点明了上次小叔子王弘之事,两句厉害,宣泄着此时心中滔滔的怒意。
陈靖元对着清平公主的如此表现倒是不以为意,抬手故作谦逊道:“献丑,献丑!”
失去马前卒的清平公主忽然气急娇笑起来,轻声道:“平南侯既然抨击董谦抄袭前人无才无德,不妨也作首来听听如何?”
座上的鲁王一听,坏了,唉,今天就不该将平南侯与堂妹一同邀来啊!
此次已经上升到平南侯与清平长公主之间的上层博弈,其他众人都消停地闭了嘴巴,不敢搀和。就连胆大妄为放荡不羁的郭解都没有喧哗,而是趴在陈靖元的耳边道:“侯爷莫要勉强,要不由学生代劳如何?”
身边对陈某人知根知底儿的大乔小乔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陈靖元,怕他当堂出了丑。
陈靖元捏了捏两人的小手,投了个放心的眼神,又对郭解道:“子善今天已经帮了陈某人很大的忙了,感激不尽。此事我自己便可,无需他人了,省的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郭解听罢连称:“岂敢,岂敢,都是应该的!”
看着对面陈靖元那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样子,清平公主心中就说不出的讨厌,心道,一个不学无术的武将匹夫,看你一会儿如何收场?
陈靖元早就料到今日有此一遭,却没想到是清平公主为难于他,随即对着鲁王笑道:“殿下,你说一个男人怎么样才算此生无憾?”
鲁王不假思索答道:“功成名就,我想是普天下男人的梦想吧?”
陈靖元笑着点点头道:“大多数可以这么说,但是陈某这最大的梦想却是醉卧美人膝。”
当然前面半句“醒掌天下权”他没有说,他可不想明天早朝又遭御史弹劾。
醉卧美人膝一说出,竟也赢得了在场诸人的共鸣,也倒是,在场之人除了少部分寒门学子外,谁不是官二代富二代,有这样的梦想实属太正常不过了。
清平公主轻咳两声,戏谑道:“平南侯莫非是想转移话题?也罢,既然平南侯觉得太过为难,本宫也就不再勉强了。”
陈靖元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这曹植作诗都要走七步,我陈某人可不敢比拟曹植曹子建,你总得让我耽搁个十步八步吧?”
其实他心中早有谱儿,纯属恶心一番清平公主罢了。
随即继续对着鲁王款款而谈道:“刚才说到陈某的理想,忽然有感而发想作一首词,送给身边对陈某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照顾无微的红颜知己,乔家二姐妹。”
说着深情款款地看着大小二乔,脱口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亲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言罢,情深之处竟然不顾众目睽睽,将大小二乔轻轻搂入怀中。
这首词乃是元代江南大才子赵孟頫之妻管道子所著的一首情诗《我侬词》,由于遣词通俗易懂,陈靖元这个后世之人多少还是将他记全了。
此次正是因为《我侬词》的通俗易懂才剽窃此作。如果他剽窃个清代情圣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是初见”,那造词太过华丽了,根本不符合他胸无点墨的身份,到时候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如今这首词用喻新警,将情人的关系比喻做泥,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大小二乔听着念着,你侬我侬……你泥中有你,我泥中有你。……生同一个裘,死同一个椁……
姐妹二人从未想到自己二人在侯爷心中竟有如此地位,感动地稀里哗啦,将侯爷搂得更加紧实,泪珠儿夺眶而出,嘴中异口同声道:“同裘,同椁!”
众人还在细细回味之时,郭解拍案而起,赞道:“妙啊!好词,好词,这首词……”
陈某人大言不惭地缓缓道:“就叫《我侬词》吧。”
郭解赶忙吩咐身边青楼歌妓们取来笔墨,尽情挥毫着,将这首词一一记录了下来,边写边赞大妙。
鲁王赵吉也是轻声吟着,看着陈靖元的眼神不由亮了,心道,真人不露相啊,小看了他,小看了他啊。
而之前还和陈靖元不对付的清平长公主,仿佛被这首词戳中了软肋一般,想起了早逝的丈夫,怔怔失神,轻声附和着你侬我侬……
此时郭解记录完这首词后,已经有不少青楼红牌央求着他向平南侯求求情,能让她们谱上小曲儿在青楼中传唱。
看着这一切一切的众生相,陈靖元心中突突道,会不会装逼装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