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年约二十三四,剑眉星目,锦衣华服翩翩佳公子,周身莺莺燕燕青楼女子簇拥,尽显风流本性。不过唯一煞风景的却是手中提着个酒坛,让在场诸人顿时觉得一张如雪宣纸上不小心蘸了几滴浓墨,说不出的别扭。
但是眼前一幕在陈靖元眼中却又是一番味道,心赞:“真有晋人之风啊!”
有言曾道,风流晋朝多名士。
两晋年间,文人们以豪放洒脱随性为美,时常三五好友相邀,美酒娇娘相伴,尽兴之时吟诗作对泼墨挥毫通显名士风采。
君不见刑场之上弹奏《广陵散》,而后叹曰“广陵散于今绝矣”后从容赴死的名士嵇康;酗酒成性,酒颠的竹林七贤之一刘伶;喜好袒胸挥毫,醉中写下千古名作《兰亭序》的书圣王羲之;还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过南山的陶潜陶渊明;更有指挥八万东晋士卒于淝水完败前秦百万兵马,保得东晋数十年安宁的名士谢安石。
看着眼前这个豪放不羁的青年人,陈靖元倍增好感,点点头笑道:“正是在下,阁下是?”
“哐当!”
那人将酒坛一甩砸得老远,推开身边簇拥女子,对着陈靖元盈盈一拜,道:“在下郭解郭子善,多谢平南侯昔日伸手搭救,令子善免了那牢狱之灾。”
郭解郭子善?
陈靖元一脸茫然,实在想不起此人是谁,更记不得何时曾搭救过他。
看着陈靖元的恍惚,自称郭解的青年哑然一笑,解释道:“家伯父乃郭公敬仪,不知侯爷可曾记起?”
一提起郭敬仪是郭解的伯父,陈靖元顿时明了,昔日郭敬仪不是相求自己援手过他的一个侄儿吗?
随即拍拍额头,笑道:“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是郭知府那位打了林家阿斗的侄儿?本侯早就想着与你见上一面了,今天还真是碰到了,缘分,缘分啊!”
郭解听着陈靖元提起林斗,想起了自己昔日与林斗争风吃醋的糊涂事,有了丝丝汗颜,道:“昔日学生孟浪,嗨,丢人!不过侯爷说的林家阿斗,倒是贴切,那厮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与蜀后主阿斗不逞多让。”
一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原来平南侯与我们的郭大才子相识啊!”
一道爽朗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和围观众人的纷纷退让而传来。
走进来又是一名青年人,不同于在场诸人,此人头戴紫金冠身着绛黄色罗镶花边宽袖蟒袍,一条镶满玛瑙玉坠的腰带将身形束得坚挺笔直,长相虽谈不上俊秀,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那份雍容气度。
在他身上,陈靖元看到了一丝与清平长公主赵妍相同的那份气质,那是常人不能有的皇家气质。
再看身边护卫着十来个披明光甲佩军中屈刀的军士,头盔上装饰的不是红缨,而是两根白羽,这装束明显就是来自御林军中。
陈靖元九成能肯定此人便是此次东林诗词会的举办者,大宋仅存的几名宗室之一,鲁王赵吉。
果不其然,此人还未说话,其手下的一个校尉就对着在场围观之人喊道:“鲁王殿下在此,尔等还不速速下跪?”
霎时间,甭管有没有功名在身的,百姓商贾、学子文人、青楼歌妓皆纷纷跪下,山呼参见鲁王殿下。
这年头,皇室凋零,好不容易见个皇家贵胄,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唯独陈靖元和郭解没有跪下,陈靖元倒还好说,爵位在身,又是二品镇国大将军,知枢密院事。权柄赫赫,连见着皇帝也是躬腰抱拳,更别说一个空有王爵的皇室支系。
郭解既有功名在身,而且在琉球的年轻学子和风月场中那才子的名声可是卓卓,更是出自琉球大族郭氏门下,自身傲气凛然,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林斗大打出手了。
只见郭解对着鲁王抱拳弯腰一礼,中规中矩不带一丝逾越地朗声道:“学生郭解,见过鲁王殿下。”
士大夫在朝堂连君王都不需要跪拜,更别说你一个宗室了。
好一个傲骨傲气并存的子,这是陈靖元对郭解的评价。
而作为当事人的鲁王倒是也对这个名声放荡狼藉的郭解如此举动高看了一眼,笑道:“郭大才子的才气本王早就听闻了,来,”转头向陈靖元,道,“平南侯与郭才子不如与本王共乘一船,我那花船上除了美女多多,人才也是济济啊!”
郭解倒是没有怯场,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不知道鲁王赵吉要耍什么幺蛾子,但是能有这番气度,他陈某人也不是刺儿头,逮谁扎谁。随即道:“那多谢鲁王了。”
而后,一艘巨大的装饰华丽的三层花船缓缓靠岸,鲁王赵吉带着护卫率先踏上船,再是陈靖元与大小二乔,最后才是郭解。
这小子到哪里都改不了风流习性,竟然带着五六个青楼窑姐儿叽叽喳喳地登上了鲁王的花船。
待得众人登上第三层后,花船方缓缓离岸朝着湖心开去……
作为此次活动的举办者,鲁王赵吉当仁不让的给平南侯陈靖元介绍起船上诸人,基本都是些文人学子,几乎没有朝中官员,显然这鲁王也是聪明之人,怕邀请了官员而被朝中御史弹劾他图谋不轨。
毕竟如今皇帝年幼,皇室又那么几棵,在他这个位置上本来就很敏感。弄不好,弹劾你一个身为宗室却结党营私,甚至来顶欺主年幼欲取而代之的帽子,就算查无此事也够他吃几夜壶的了。
当然,在场中人还有陈靖元熟悉的南投马步军都指挥使林斗,这厮现在也就挂个头衔了,整日吃喝玩乐完全被杨廷玉派去之人架了空。
还有因祸得福而被陈宜中倍加宠溺的列为陈家继承人的陈家二公子陈启轩。
最后一人,则是前几日刚闹掰的清平长公主殿下赵妍。
众人纷纷认识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吹着湖风一边享受着美酒佳肴时令水果,陈靖元紧挨着鲁王赵吉下首而坐,邻座则是郭解。
没成想对面却是至上了船就没跟陈靖元说过一句话的清平长公主赵妍,此时的她正和邻座的几名国子监学子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根本没有前几日在平南侯府恼怒的神情。
也有不少人一边谈天说地品诗鉴词之余偷偷将眼光瞄向平南侯这边,当然不是看陈某人有多帅,而是看他身后两位容貌堪称国色且一模一样,但气质却迥异的两位美女--大乔、小乔。
不禁都暗暗羡慕平南侯陈某人艳福不浅,更有甚者心中还盘算着如何在两位美女面前施展才华结个善缘,以后趁平南侯不注意之时好一亲芳泽,也尝尝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滋味儿。
就在这时,清平公主身边一名文杉儒服学子傲然站起,对着鲁王赵吉恭声道:“鲁王殿下,既然是诗词盛会,自然少不得吟诗赋词供大家品鉴,学生不才,愿抛砖引玉耳吟诵一首,供大家欣赏一番。”
就是要这种氛围,鲁王赵吉自然高兴,连连点头称好。
正当陈靖元看着对面那位学子之时,郭解凑耳说道:“此人叫董谦,临安人氏,乃是国子监学子中的佼佼者,与陈宜中长子陈启泰,都是明年春闱科举的状元热门人选。”
听着郭解的介绍,陈靖元心道,阉了陈启泰倒是便宜了这董谦了,明年想是无人能与他争夺状元之位了。
只见董谦得到鲁王的首肯后,又对着清平公主道:“公主殿下,学生献丑了。”
董谦提脚往前三步傲然站于船中央,唰的打开折扇徐徐扇着,颇有番才子的味道,随即沉吟道:“折戳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将目光锁在了平南侯身后的两名绝色女子身上。
当众人听完后,都已经知道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牧的《赤壁》,还来不及品鉴就听到“哈哈”一声,转头一找,原来是清平公主殿下捂嘴掩笑,一双妩媚地双眼好似无意地扫到了大小二乔身上。
这下别说陈靖元这个当事人了,就连在场诸人都明白了诗中“铜雀春深锁二乔”中的二乔指的何人,这董谦是借着杜牧的诗想着羞辱平南侯一番了。
特别是国子监的学生们都纷纷暗中佩服起董谦的胆子,连平南侯的姬妾都敢当场戏耍一番。
陈靖元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董谦,显然这厮受过清平公主的指派,来挑衅自己。虽然心中怒火滚滚,但是他却没有爆喝当场,在他看来,董谦这种人无足挂齿,如果对他发难,反而是成全了他。
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些自诩大宋未来的文人学子们,特别是肚子里有些烂糟才华的,都喜欢挑衅朝廷勋贵,以彰显自己不阿谀权贵的文人风骨。如果陈靖元真把他怎么样了,不需几****董谦不畏权贵的铮铮铁骨将传遍琉球,被天下士子奉为楷模了。
不管董谦是为了讨好与自己有矛盾的清平长公主也好,还是为了被自己阉掉的陈启泰出口恶气也罢,陈某人不闻不问,继续左右露着大乔、小乔两位夫人的芊芊蛮腰饮酒作乐,一副我行我素,无动于衷的神态。
倒是郭解看不下去了,鄙视地看了眼船中央那个伪君子董谦,起身对着鲁王赵吉道:“鲁王殿下,在下也想当场作首诗,供众人消遣一番。”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鲁王当然求之不得,连连称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