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卑南城,早朝。
由于国舅党的暂时偃旗息鼓,朝堂之上少了一番昔日的龙争虎斗,唇枪舌战。除了陆秀夫等人提出了一些不疼不痒的问题外,整个朝堂如一湾死水般,暮暮沉沉。
而站在前头的陈宜中则时不时地转过头撇了两眼陈靖元,眼神中浓浓的怨毒之色别说陈靖元这个当事人,就连后边儿的林镇南,翟国秀等人都看得出来。
对于陈启泰被阉割之事,陈宜中虽然吩咐家中老小仆役丫鬟缄口不得外传,但是在国舅党这个小圈子里还是流传了开来。
作为林斗的父亲,林镇南知道儿子干下的祸事足以要了他的脑袋,能安然无恙抽身出来已经阿弥陀佛了,对于陈启泰被阉他还是幸灾乐祸的,因为不阉陈启泰,那么绝了户的就是他林家了。
而翟国秀呢,则是国舅交代过一定要看好陈宜中不能让他冲动,引燃陈系和国舅系的导火索而坏了大事。看着陈宜中时不时转头,翟国秀连连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冲动。
听着陆秀夫将最后一件事汇报完,看着太后的架势和小皇帝没睡醒的懵懵糟糟样儿,陈靖元琢磨着就要散朝了。
随即出班奏道:“启禀圣上,太后娘娘,臣有事启奏。”
看着陈靖元出班,小皇帝的眼睛亮了,自作主张,似模似样地摆摆手问道:“陈卿家有何事启奏,速速给朕报来,是不是边疆告急了?还是民间有贼人作乱了呀?”
陈靖元一听不禁莞尔,小皇帝你丫是穆桂英挂帅看多了吧?
杨太后没有看陈靖元一眼,而是溺爱地喝着小皇帝道:“朝堂之上官家应该持重一些才是,还是哀家替官家处理吧。”
说着将头转向殿下,问道:“平南侯有何事启奏?”
陈靖元偷看了一眼波澜不惊地杨太后,苦笑道:“正如官家所言,高山五族造反了。”
哗,此话一出,如一颗石子儿投进死水中泛起层层涟漪,顿时朝堂上阵阵喧哗。
这时作为枢密院暂代一哥的张世杰顿感脸上无光,自己都不曾收到消息,陈靖元却已早早知道,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啊?
随即出班问道:“敢问平南侯,这消息是否属实?”
陈靖元还未答话,陈吊眼就出班说道:“我兵部已收到新竹府驻军都统齐盛将军的公文,高山五族造反之事绝无纰漏。由于昨夜才收到的公文,来不及通知张副使,敬请谅解。”
来不及通知?你骗鬼呢吧?
兵部直属管着各府驻军,那张世杰也就无话可说了,陆秀夫轻咳一声,他便悻悻退了回来。
看着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杨太后到底是女人家,玩弄手段她在行,可行军打仗平叛作乱之事她就外行了,无奈之下问陈靖元道:“平南侯是本朝最知晓兵事之人,依你之见如何处理?”
最知晓兵事?
陈靖元心中暗哼道:“死女人不是给我拉群嘲吗?”
果不其然,张世杰、苏刘义、林镇南等人都一脸不服地看着陈靖元。
被杨太后阴了一把,陈靖元猛然抬头看着杨太后那张古井不波的俏脸义正言辞道:“对待叛军,绝无妥协,唯有兴兵镇压,斩草除根方才正道。若如不然,有了与新竹府这高山五族妥协的先例,那以后宜兰城那边的高山族,南投府那边的高山族不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吗?”
最后一句话听得杨太后一阵皱眉头,没成想陈靖元的反击那么快,一个咱们,一个拉屎拉尿,就将杨太后也扯了进来一起恶心一把。说白了就是我吃粑粑也得喂你一口,要恶心大家一起恶心。
杨太后没好气地将脸沉了下来,看得陈某人心中一阵悸动,连生气都那么妩媚,要死了。
“咳咳,朝堂之上庄重肃穆,请平南侯注意言辞。”一个御史出身弹劾道。
陈靖元没有与他纠缠,对着杨太后谦恭地告罪道:“臣读的书不多,请官家、太后娘娘恕罪。”
小皇帝很大度地适时插嘴道:“不怪不怪,平南侯这样的豪杰说几句粗鲁话也蛮正常的嘛,想当年太祖皇帝不也是草莽出身的吗?不也是大块吃肉大块喝酒大说脏话的吗?”
我的天,皇帝你都说了些什么?
陈靖元和堂上一干臣子都一阵眼晕,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说脏话那不是土匪是甚?有你这么说自家祖宗的吗?
陈靖元微微躬身,道了句:“官家谬赞,臣惶恐。”
看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小皇帝,太后娘娘也怒了,对着皇帝冷脸轻声道:“我的祖宗,你是说多错多,能不能不说话了?再胡乱插嘴,哀家今晚罚你抄写十遍论语。”
罚抄课本儿,顽童的噩梦。杨太后的杀手锏一祭出,小皇帝莫敢不从啊,乖乖地坐好装起了哑巴。
杨太后正襟危坐,没有正视陈靖元,而是问道:“平南侯的意思是武力镇压,如果高山各部族百姓群起反抗又如何呢?毕竟咱们大宋对于这些化外之民来说也算是异族了吧?”
陈靖元一怔,没成想这女人还真有点见识。
接着,陈靖元就将如何颁布落籍制度,将琉球各族百姓纳入汉籍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朝中不乏有见识者听着也是连连点头。
最后陈靖元双手握着朝板对着殿上母子二人盈盈一拜,称道:“假如琉球近百万原住民纳入汉籍,那么琉球十二府将有近两百万大宋子民,这每年都会有一笔可观的税赋纳入户部,充盈国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税赋纳入国库?
宋朝的税收虽然五花八门,但是如今东渡琉球,早就丧失了税收机制。前些时日,中书省临时制定了两大税,即田税,商税,用来针对如今的琉球十二府的税收,勉强能够维持朝廷和皇室的正常运转。别看太后娘娘和小皇帝现在衣着光鲜,但是之前的户部早就被翟国秀等人蚕食得一干二净,如今也是囊中羞涩啊。
两百多万人,你甭管是占田千亩的豪门大户,还是小家小户的老百姓,你总得种地吧?你有田种地就得交税,你不种地那你开酒楼,开布庄吧?你还得交税。
早已穷的叮当响的户部尚书苏郭义一听税收二字,连忙参拜在地,道:“太后,平南侯的落籍制度可行,而且各府的府衙,各县的县衙都已俱全,完全可以办妥此事。税赋本来就是国朝的根本啊,臣附议平南侯之言。”
听着每年都有可观的税收进入户部口袋,陈宜中、林镇南等人扭头狠狠瞪了眼将尚书之位丢掉的翟国秀,暗里生着闷气。
陆秀夫老成持重,没有苏郭义那般急切,而是四平八稳地娓娓道:“照平南侯所言,高山族百姓每下山一户入汉籍,便可得十两银子,盖房置地,那琉球一百万的高山百姓,以三人为一户,那就需要差不多耗费三百五十万两的安置费了吗?户部现在可是没有银子啊,这钱从何而来?”
陈靖元听完,竖起拇指对着陆秀夫调侃道:“丞相大人好算术。”
陆秀夫被这小子一调侃,倒是没有责怪,而是看着陈靖元期待他有何法子。
三百万五十两,他侯府小金库完全能够支付,况且九府之地有多少田产被他圈走,也许只有王来宝那小子知道了,如果高山族人下山买地,还是要从他手中购得。
这是他玩了一把左手出,右手进的法门,但是他也不能白当这个好人,必须也让朝廷出出血才行。
随即轻笑一声,朗声道:“都说天下商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士农工商,商者最贱。可这次偏偏就是这些操此贱役的商人替朝廷分忧,替官家解难。太后娘娘,臣此前见过琉球几名大商户,他们愿意出四百万两白银巨资购买朝廷停靠在卑南城浅海的两百艘海船用于海上行商,不知可否?”
千艘海船,他陈某人早就眼馋不已,就等着机会下手,他这次也不贪心,就想着先吞掉两百艘配备给北洋卫六协。
而对于早已登录岸上的宋室朝廷来说,这千艘海船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听有人出巨资购买,杨太后与陆秀夫等人早已欣喜不已,而翟国秀则听见四百万两银子之后,狠狠咽了口唾沫,心道,他娘的,老子一离开户部,就有这么大一块肥肉掉了下来,真是不公平。
杨太后听完竟然有商贾愿意出巨资购买海船,真是意外之喜,不禁赞道:“此事哀家准了,陆相,你们中书省到时候商讨一下,如何奖赏一番这帮忠国商贾。”
说完之后自己都后悔了,朝廷还要靠他们解囊相助,他们还会缺钱吗?
这时候陈靖元马上给她解围道:“太后,臣有一议,不如昭告天下商贾子弟也可读书,也可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以显吾皇广募天下人才恢复中原宋室之决心,如何?”
陈靖元这话一出便遭到陆秀夫等人的反对,他们可不管陈某人和那帮商贾刚解了朝廷的窘迫,在他们士大夫眼中商贾是操此贱役的,怎可与商人子弟同朝为官呢?
就连陈宜中这个老王八都跑了出来,斥责陈靖元的不晓礼数,给他了扣了顶藐视圣人教诲的大帽子。
陈靖元也不甘示弱,怒斥这帮腐儒忘恩负义,不知廉耻二字怎写,一句比一句要来得歹毒,呛得朝中酸儒眼鼻毛冒火。
杨太后到底是女人心思,被这几帮人马吵得头疼欲裂没了主意,看着闭着眼睛养精蓄锐,一副抽身事外的李伦,眼睛一亮,问道:“李大人,你是礼部尚书,此事该如何决议啊?”
李伦不由得看了看手中白玉朝板上记得东西,随后走出朝班,向着小皇帝和杨太后恭敬一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