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笙歌鱼龙醉梦回。
一片觥筹交错中,夜已深沉。
司马少康依然没有回来,外面似乎已经一片寂静,笑语喧哗的热闹早已远去。
“出事了吗?”
水冰汐等的心颤,自今日坐上花轿就如影随形的强烈不安让她倍感煎熬,再加上刚才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恐惧包围着全身的感知,让她往往能于安静里忽然的不寒而栗,当下便不再等了,起身换了绣鞋,自壁上取出司马少康的随身佩剑,打开门走出去。
要到达大宴宾客的文龙阁要经过三重院落,水冰汐进来时被盖头蒙了脸,看不清楚外面的景物。此刻出去便要自己认路,跌跌撞撞间只见一队官兵持了刀剑冲进来,口中嚷嚷着搜查,似乎在找一件重要的东西。
“将军府果然是出事了……少康哥哥……”水冰汐轻呼,眼见这些人将院中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当下借着眼前军官转身之际,飞身一跃,整个人如一只凌波燕子般轻盈的划过屋檐,轻飘飘落在第三重院落的房檐上。
此时文龙阁宾客已退,院中军官林立,着银衣铁甲的将军府护卫与另外一批赤衣铁甲军持剑相对,剑拔弩张,情势万分紧急。
水冰汐自房檐上找了一个藏身之所,揭开瓦片向里窥视,只见穿了大红喜袍的司马少康坐在同样一身灰色新衣的司马明下首,神情气愤,言语激昂,样子似在争吵。
而司马明正对的宾客坐上,则坐了一个倒三角脸的枯廋老头,干瘪的老脸似乎被人不怀好意的挤压过一般,皱纹密布,丑颜诡谲,再配上一对时刻闪着绿光的鼠眼,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想揍上一拳。
“钱国丈?他来做什么?”水冰汐皱眉,对钱国丈这个人她并不陌生。当日司寇瑾瑜生辰宴上见过,为人尖酸刻薄,与将军府一向是死对头。他怎么在这里?还带了这么多的御林军?
“钱国丈,你别欺人太甚!我司马家族世世代代效忠天耀皇朝,何时生过叛变之心?你这是蓄意陷害,无中生有!”司马少康愤怒质问,澄澈明眸无比冰冷。
水冰汐微微一怔:“叛变之心?”
钱国舅与司马家的恩怨众所周知,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将军府,应是听到了将军府叛变的风声,趁机假公济私,携怨报复。
只是,叛变向来是大罪,不到证据确凿一般不会公开搜捕,钱国丈冒着彻底与司马明决裂的风险搜查将军府,恐怕早有预谋,认定了将军府中另有隐情,这可怎么办才好?
沉思中只听钱国丈苍老的声音答道:“究竟是不是本官无中生有,蓄意载害,等搜查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么?将军如此急躁,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这将军府中果然藏有内奸?”
“你!”
司马少康怒极,一拍桌子反手拔出侍卫腰中佩剑,脚下尚未有何动作,凌厉的一剑已携着排山倒海之势直直扫向钱国舅咽喉,口中骂道:“你这不知廉耻,阿谀奉承的鼠辈,本将军今日就做回老猫结果了你!”
“司马少康!”钱国舅惊呼,不妨自己一言不慎会激怒司马少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水冰汐在房上看得心惊肉跳,当下素手一抬,掌心银针逆风弹出,“铛”的一声震开司马少康剑势,身形一动自空中飞跃而下。
这一剑若真是结果了钱国舅的老命,那所有的罪名便都成立了,不仅如此,还会另加上一条抗旨不遵,绞杀受命大臣的罪名,届时将军府腹背受敌,恐怕想要辩白也辩白不了。况且抗旨之罪可大可小,轻者锒铛入狱,重者九族全株,此时可不是什么逞痛快的时候。
屋外的赤衣铁甲军见到空中飞跃而下的水冰汐,扬起兵刃便要斩杀。
然将军府护卫又岂是好相与的,一见赤衣铁甲军有动作,立刻聚兵布阵,织******将水冰汐守护其中。
“退下吧!”
水冰汐轻声吩咐,小手一招冲上来的赤衣银甲卫头目便被她攥进手里。
“不知死活的东西,堂堂皇朝天女也是你杀的!”
嘴上说着,掌心用力,卡嚓一声便将其脖颈生生拧断,“砰”的一声扔在钱国丈面前。
“钱国丈,此人大胆犯上,可能杀得?”
冰冷的声音,携着寒冰之气淡淡传进众人耳里,水冰汐一身新衣红妆,罗裙曳地,轻轻举步跨进正堂。
这一句话虽说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运足了内力,只听的人鼓膜震荡,头晕耳麻,当下便不敢妄动。
钱国舅也是惊惧,司马少康虽是言语不客气,但此时手边尚无任何可将司马世家定罪的证据,此时闹将起来,自己讨不了好不说,事后更无法交代。更何况冒犯天女,这罪责也不是一般人能当得起的。
钱国舅权衡利弊,当下将手一挥,斥道:“你们都是不长眼麽,见到本朝天女不行礼也就罢了,还如此逾矩犯上,给我立刻滚出去,自己掌嘴!”
水冰汐见状冷冷一哼:“我道所有的奴才都是不长眼的呢?!没成想这儿还有一个喘气的,既然如此,那便罢了,给我滚!将军府非等闲之地,小人与狗不得入内!”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霸气。
钱国丈当场脸就绿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司马明夫妇闻言亦是无语,额头似有乌压压一片黑家伙飞过。
“汐儿!”司马少康轻唤,走上前来扶了水冰汐,软语道:“汐儿,你怎么来了?”
全部人中就只有他一个人对水冰汐的嚣张视若无睹,在见识水冰汐火烧仙骨老人的霸气之后他对水冰汐表现的一切都淡定了。
水冰汐微微一笑,小手牵着司马少康走向司马明夫妇:“少康哥哥,我来找你们啊!”语毕回头看向司马明夫妇和司马少强夫妇甜甜笑道,“叔叔,婶婶,大哥,嫂嫂!”
司马明点了点头,双眸看向堂下双双而立的一对璧人,肃然的脸上浮现罕见的柔和之色。
司马夫人亦是满意轻笑,拉过水冰汐打趣道:“汐儿都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还叫叔叔婶婶,这不合规矩呢,倒是唤我一声婆婆比较不错!”
“好啊!”水冰汐眨眼,对着司马夫人唤了一声“婆婆”,然后又偏头看向司马明唤了声“公公”,声音甜美空灵,听着很是暖心。
“好!好!”司马明夫妇点头,一人给了她一份小礼物,水冰汐含笑收下来,举止优雅,大方可人。
司马少康只觉心里暖融融的,含笑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再回头看向大煞风景的钱国丈,冰冷明眸再次紧缩。
钱玄,待今日事毕看他好过。
“哼!”
钱玄也不打算只做一家团圆的见证者,冷冷一哼嘲讽道:“现在就尽情的高兴吧,等事情真相大白,有你将军府哭的时候!”
水冰汐闻言淡淡一笑:“钱国丈,这里是将军府,我公公半世功勋,官居一品,走的是人间大道,食的是君禄皇粮,何时容得一介裙带庭前飞扬跋扈了?你今天搜查将军府,不会是假传圣旨,拿着鸡毛当令箭吧?”
一句话简洁明了,却讽刺了钱国丈的一个致命死穴:以下犯上!
司马明乃当朝大将军,官居一品,而钱国丈却是一个没有品级功名,仅靠裙带关系立足朝堂的无业游民。钱国丈顶着一个虚名就敢横挑将军府,恐怕不是权利之争这么简单,但无论如何,水冰汐的这一句话是的的确确噎住了钱国丈,让钱国丈一时之间老脸通红。
“天女虽然贵不可言,但也无权过问朝堂之事!”
钱国丈冷冷一哼,鼻孔朝天,“故下官还是劝天女先回去休息吧,今日是天女大婚,下官也不敢放肆,待下官与司马明兄谈完了公事,自会放小将军回府!”
水冰汐脆生生碰了一个硬钉子,倒也不生气,水袖轻挥淡淡道:“夫妻本是一体,夫君既然还在这儿,做妻子的岂能安睡?也罢,本姑娘便在这儿呆着,什么时候国丈肯放人了,本姑娘便什么时候走。”
司马少康原是聪明,听得这话当下站起身来,向司马明告退道:“父亲,汐儿身体一向柔弱,可否让孩儿先送她回去休息?”
司马明本来就无心让水冰汐参与家事,听得这话,点头道:“也好,你去吧,好好照顾汐儿!”
司马少康道了声“是”,携了水冰汐行礼正欲退下。钱国舅丈却起身先一步挡在司马少康身前阻止道:“少将军留步!本官已经说过,除非事情水落石出,否则谁都别想踏出这扇大门一步。少将军,你想抗旨麽?!”用语狠辣,疾言厉色。
司马少康冷冷一笑,猿臂轻舒将水冰汐护进怀中:“抗旨?抗谁的旨?钱玄,莫说此时还没有证据可证明我将军府有罪,就算有证据,你也没有权力拘禁我将军府任何一个军士,你给我记住,你能在洛城这块土地上立足,凭的只是一个身份!”
帝君之所以会给钱国舅可役使羽林军的荣耀,无非是钱国舅空有皇亲国戚头衔而无实权。换句话说,钱国舅能在洛城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是仰仗了帝君的宠爱和太后的威望,而不是单单一个“国丈爷”的虚名就可以吓得住满朝文武大臣。钱国舅的嘴脸,用“狐假虎威”形容,当是再贴切不过。
“你!”钱国丈怒极,如果说水冰汐之前的话是一语戳中痛处,那么此时司马少康便是在这痛处上又狠狠的踩了一脚,钱国丈只觉全身的血气逆流,忍着喷薄的怒火冷冷一哼道:“司马少康,你别猖狂,将军府的末日马上就要到了!”
司马少康冷笑:“如此甚好,本将拭目以待!”语罢伸手牵了水冰汐转身便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