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轩里很冷清,凤雅面无表情坐在椅上,仍是昨晚的那身装扮,就连嘴角的鲜血也没有擦掉,整个人像个幽灵一样安静,大大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好像对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兴致。
轩里一个宫女都没有,主子不召唤,她们也乐得清闲,从昨晚的情形看,她们摊上的这个主子恐怕不会得到皇上的欢喜了,第一天晚上就挨巴掌的妃子,这个静妃恐怕是头一份,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不喜欢这个艳冠群芳的娘娘,但这本来就不是她们这些奴才能管得着的。
风儿吹不到的地方是哪里?凤雅偏着脑袋,只有沉浸在漫无边际的臆想中,她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现实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生本无可恋,死却不可得。
一个太监鬼鬼祟祟推开绛雪轩虚掩的门,钻了进去,就像一朵艳丽的山茶花上有一只苍蝇在流连,给这个美丽的地方染上了一分龌龊和一分诡谲。
“雅小姐,主人让我跟你说,一定要抓住皇上的心。”太监进来也不行礼,大咧咧往旁边的椅子一坐,核桃皮似的老脸上没有一丝尊敬的意思。
凤雅眼中的冷意更浓,故意得紧闭着双唇,不肯说一句话,只是编贝般的玉齿死死咬住嘴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太监见凤雅不吭声,尖着嗓子说道:“哟,成了娘娘的人果然不一般,这么快就忘记了自个儿的本分。雅小姐,你可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我们手上,主人并不介意少一个赔钱货,何况二小姐还是个瘸子。”
“住口!”凤雅秀眸中喷射出怨毒的火焰,只是她的表情更冷了,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的冰冷世界中发出来的,不带一丝情感,“告诉那个畜牲,如果小幽忧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是拚了这条命不要,也会带他一起下地狱!”小幽虽不是凤雅一母同胞的妹妹,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她无论如何也抛不下这个妹妹,小幽是父亲强暴了家中的一个婢女生下的孩子,天生残疾。凤雅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当父亲看到婢女生下的是一个女儿时,那副失望的表情,忘不了小幽的娘当即被赶出家门的凄惨呼号,更忘不了第二天清晨在门前柳树上晨风中飘荡的带血的裙摆,小幽的娘在树上吊死了。
从那以后小幽就成了凤雅的尾巴,整个府里除了凤雅以外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天生残疾、其貌不扬的小女孩。
“雅小姐,何必这么激动呢?”太监小的谄媚、阴森,“要说主人最疼爱的,还是雅小姐你,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奴才来看望小姐。”
“你可以滚了。”凤雅回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个肮脏的人一眼,有些人外表肮脏却有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可有些人尽管衣着华丽,内心却肮脏的发着恶臭。
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凤雅的纱袖无风自动,倏地往太监的脸上袭来,太监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出现在那张老脸上,倒平添了一分人气。
“雅小姐,奴才这就走,这就走。不过,主人交待的事,小姐可千万要办好,否则,而小姐那里恐怕就……”
“滚!滚!……”凤雅忍无可忍,见太监仓皇逃窜,颓然坐到了地上,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了几滚,终于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萧有些心神不属,今晨母后离去时那包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神,一直在眼前闪现,让他坐立难安。
“万岁爷,洪天贵福已经伏法,南方基本平定,湘军势大,应该想办法早日裁撤。”恭亲王奕忻最担心的是,曾国藩是汉官,从清兵入关,大清朝建立以来,除了当年的三藩,还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属于一个汉人,而且这个军队并不在朝廷的编制之中,任其发展下去,恐怕酿成祸乱。
僧格林沁附和道:“恭王说的有理,湘军的使命已经完成,理应裁撤。何况现在各地对湘军的所作所为议论纷纷,群情激愤。曾国荃火烧天王府,所得金银财物丝毫没有上交,这足以构成叛逆之罪了。”
黄萧静下心来,曾国藩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一个死后谥号为文正的,古往今来也就那么几个,这两个字足可以说明曾国藩的忠贞不贰,但湘军的裁撤确实已经势在必行,建立一支崭新的、朝气蓬勃的军队也是当务之急。只是怎么样才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除非是曾国藩自动请旨裁军,否则的话恐怕湘军内部结党营私、联成一气,为反抗裁撤而真的造反。
“六叔,你可有比较好的办法,让曾国藩自愿裁撤湘军?”
奕忻略一沉吟,对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此时皇上见问,侃侃而谈道:“万岁,曾国藩是个文人,文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爱惜名声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从这点上说,曾国藩与吴三桂有本质的区别,所以他绝对不会造反。但从另一方面讲,他也绝对不希望苦心经营多年的湘军冰消瓦解,所以想让他自愿裁军也并不容易。”
“朕倒有个办法。”黄萧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前些天接到萧浮泗的奏折,说是父丧丁忧,已经准了,这几天应该就会回老家。朕想既然传说湘军一个个都肥得流油,这萧浮泗又是攻打南京的先锋官之一,不义之财一定不会少,让江西巡抚沈葆桢给他一个惊喜吧。”
奕忻一点就通,萧浮泗是曾国藩视为左膀右臂的人物,如果萧浮泗落难,曾国藩难以袖手旁观,而对萧浮泗的财产追查下来,九帅曾国荃也难免落水,为了自己的胞弟,曾国藩一定会见机行事。
“万岁,此计大妙,只是还略显不足,臣这里还有一个想法。”说话的是崇绮,他为人心思缜密,时不时会有不错的见解。
“什么办法?”众人都洗耳恭听。
崇绮道:“从咸丰四年,各地兴起了一个新的组织哥老会,湘军之中有不少人参加。要说起这哥老会,虽然与洪门、白莲有别,但归根结蒂仍旧是不容于大清律例,论罪当诛。如果让曾国藩知道他的湘军里面有这样的一些人在,就算是让他留着湘军他也不敢,除非他真的有造反的意思。”
“不错!”历来清朝的民间组织都一反清复明为己任,这个哥老会也不例外,湘君中有这样的定时炸弹在,给曾国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留着湘军不松手。黄萧心中高兴,道:“既如此,那就双管齐下,给江西巡抚沈葆桢的圣谕要马上发下去,无必要在江西把萧浮泗截住。”
“六叔,日本人有消息了么?”
奕忻摇头道:“没有,就像是平地消失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此事甚为棘手,这么多人竟然像融进大海里的水滴,再也找不出来了。
黄萧眉毛一扬,事情有挑战,做起来才有意思,小日本,谁怕谁呀?
“六叔,派人盯紧兵部侍郎凤秀郊外的别院,一定要挑选追踪之术高明的,不要让凤秀的人发觉。”对于当年的事,黄萧一直没有忘记,凤秀难逃干系。
“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锁儿面如土色地跑进来,两条腿摔糠一般发抖。
黄萧怒道:“出什么事了?”
小锁儿战战兢兢道:“母后皇太后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