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解去身后宝剑,放在地上,又散去修为,与她并肩跪于女娲娘娘殿中央。
此时白云深处,女娲娘娘宫里面,,梵音悠悠响起,穿过云层,洒洒四下飘散。
大女娲娘娘殿铺地白玉忽然尽十散开,狐狸与云中子就此趴着坠去。她只觉茫茫云雾擦身飞过,自己竟然向天河落去,天河上空罡风刮面如刀,云雾深处,又有种种前世景象,心下正慌时,手上忽然一暖,已被人轻轻握住。
这一回眸,定了三世轮回,千年纠葛。
方知道世间男女,原有月老,千里姻缘,皆是定数。
当其时,人世间凡人安居乐业,男耕女织,世间处处祥瑞一团,渐渐成汤合灭,周室当兴。
时有名山昆仑山玉虚宫,因纣王治国有方,远山之地,天下太平,又久不经战乱天灾之祸,修仙人口便逐渐多了起来。几经扩建之后,昆仑山玉虚宫日益兴盛,隐隐有凌驾天下道观之势。因此百年之前,昆仑山玉虚宫即被开国之纣王定为神仙修道之所,自此益发香火繁盛。
昆仑山玉虚宫外有几座翠绿高山,翠山东面有几个茅草屋,茅草屋中竹篱笆搭的院子,满院杂草,荒凉之极。茅草屋外居住之人清苦穷困,皆是昆仑山玉虚宫城外靠山吃饭的猎户,如此人家,才住以这样几座深茅草屋之中,其实这里面只有寥寥几户人家。
此时方当寒冬,空中万里无云,清冷的太阳似是要将远山的青松照的冒出寒气。茅草屋口处一只家狗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家狗身子无力趴着,纹丝不动。
这五更时分正是几家猎户人家要起床之时,整个茅草屋外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声声大公鸡鸣叫打破了五更的宁静。
在茅草屋口的一户人家,两扇破烂的柴门之后关着的却是一个世界。满院的荒草之间,习习风中带着浸人凉意,全然不似大门外的寒气沉沉。内院清清凉凉,破破烂烂;无数老鼠,道道鸟粪,可谓不见烟升。院中一盆一椅,若非有水,来人多会因为没有人住,可抬眼去看玉树琼枝。单几只乌鸦,在院子里面的大树上面,飞几下叫几声,乱飞一阵,叫的人心慌慌。五更了,西子冻得醒来,门外飒飒的一片轻响,窗角泛起白光,原来是下雪了。西子手上原本就生了冻疮,又痛又痒,忍不住轻轻的在薄被子里摩挲,这下月娘也醒了,迷迷糊糊叫了声:“西子”抱住了她的手,搁在自己手里面道:“我替你暖暖”西子的心一酸,小时候奶娘也这样替自己暖脚,如今奶娘的白骨,早就化为永福寺山后一抔黄土,只余了一个月娘和自己相依为命。茅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啸着从破裂窗纸隙里一丝丝钻进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她想,永福寺山后那几堆孤坟,被这雪一盖,孤伶伶的像什么呢,唉,他们就这样子堆在旷野里。想到今天起得太早,西子不由越发饿了,昨天整日只吃了一个冷饭团子,省下一个野菜合子给了月娘,她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身子有病,岁数也大了捱不得饿,现在天才是五更尚未亮,自己就腹饥如火,一想到饭团,胃里就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没想到饿的时候,一个饭团也可以将自己馋成这样子。以前的好日子,真像梦一样。昔年遇上这样下雪,自己准会命厨房里几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收了梅花上的雪烹茶。满京城里的风流才子,谁不知道自己烧的好茶?茶叶是极品的女儿茶,跟了官盐的漕船送进长安,几千里的水路,寻常的船是一般的水路,也得十天半月。官盐的漕船一路都是皇家的路线,遇风则行,无风则有纤夫拉纤,每日可行两三百里水路,不过五六日即赶至长安。所以那举世无双的女儿茶,送至长安时仍可新鲜如初。银制茶盒严密锃亮,上头细丝镂花点着宝石,一打开茶盒,清新的女儿茶香似漫天的花香一般,迎面扑来,直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去。喝过女儿茶的人,好几日都忘不了那种幽幽的女儿香气。
这时,窗纸有一处破裂开了,北风吹得那糊窗的糙纸瑟瑟发抖,就像自己在被窝了吗一样。太冷了,西子实在睡不着了,身上上的冻疮又多了一处,就连脚上也痒起来,她叹了口气,自己想起过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不想,还不如想想今天的早饭咋哪里?不吃早饭如何熬到晚上。原先西子见书上写路有冻死骨,其实原来自己这里也快要冻死了。这五更肚子就饿了,那这一天竟难熬啊,自己住在这里不过一两个月,几乎已经觉得有三四年之久,偶尔在木盆中用洗脸水照见自己的面容,几乎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老得不仅仅是自己的面容,苍凉的更是自己的心境,西子想,只怕再过几个月,自己也会生了半头白发。每次自己几乎再也熬不下去的时候,想过死,想过自己不如一死了之,可是,转瞬西子就会想起娘亲最后的嘱咐:“西子,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她从小指腹为婚的人,魏文帝曹丕驾崩,他的儿子曹睿新即皇位,十三阿哥曹协是曹丕的第十三个儿子,今年虚岁才十四岁,但是,孙权又想与吴汉联盟,又想与曹睿借好。不过,魏文帝曹丕不放心十三阿哥,曹睿为王后,即对十三阿哥曹协审刑,但是,十三阿哥之母李贵人是甄宓皇后的妹子,自甄宓皇后崩逝便署理后宫。在那一天,还晋为良嫔,她是十三阿哥的生母,因为出身卑贱,皇帝从来不理会她。这次能晋为嫔位,宫中皆道是因着曹协争气。这位容貌最肖似皇帝的阿哥才十四岁,就已经封了贝勒。曹睿想杀十三阿哥曹协,但是皇家历来讲究一团和气,十三阿哥曹协获罪抄没,大理寺正卿吴勋见杀得人太多了,一时心软,私下遣人密嘱李贵人:“上谕是十四岁以上男丁处斩,十四岁以下男丁流徙三千里,十三阿哥曹协正是十四岁,莫若改为十三岁,好歹也留得一条命。”十三阿哥曹协幼习弓马,八岁即随大哥出征,在军营中长大,虽然年少,可是刚毅非常,听闻此言断然相拒,无论如何不愿苟且偷生,决意同母共死。最后还是李贵人搧了他一掌道:“不孝的东西,你要我先死吗!”十三阿哥曹协挨了母亲这重重一记耳括子,顿时明白过来,家中十四岁以下男丁只自己一人,自己若一意赴死,母亲从此便是死也不会瞑目。母亲这句:“不孝”,如同三九寒冰,从头上一浇而下。他瞪大了血红的眼睛,一言不发,跪下来给母亲“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只说了三个字:“儿遵命。”
曾经署理后宫的李贵人,见到十三阿哥如此,终于禁不住花容落泪。那是十三阿哥第一次看见母亲掉眼泪,也是最后一次,母亲哭了,告诉他,他又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让他去找。他自然哭了,他哭得更伤心,再后来,家中全部的女人,死的死,卖的卖,十三阿哥却不知道,他的未婚妻西子也和他一样。
西子和月娘被发卖到这里来为奴,有一颗极大的眼泪挂在腮边,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心里去,那样的冷就像掉进了冰窟里面,永远不能够再重新暖和过来。西子将身子蜷成一团,迷迷糊糊终于又睡着了。
天亮了,雪也停了,天晴了。茅草上面宛若覆盖了一层薄被,白得耀眼。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西子却没有丝毫赏雪的兴致,喝过一碗凉粥,就得干活了。月娘穿了一件旧袄,越发显得病怏怏。实在太冷了,月娘鞋踏在雪里叫雪水浸了,双脚已经冻得麻木。西子执着扫帚的手也冻得红肿,只是木头一般的扫着,雪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月娘拿脚在前面跺了,她仍旧扫得无比吃力。可是只能埋头苦干,因为辰时之前必要打扫完,做不完活,连累了月娘,两人都要被饿饭。
因为西子使力扫雪,身上渐渐暖和起来,露在外头的手依旧麻木得没有半分知觉。紧赶慢赶,眼看着老和尚起来之前应该可以扫完,西子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身子最弱,兼之从前没做过粗活,做起事来总是不够利落,每每连累月娘被罚,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极远处传来隐约的蹄声,她听见了,连忙和月娘打了个招呼。两人忙收拾了扫帚,恭敬的顺着墙根儿一溜儿跪下,将头深深低下。
在宅院后进一角,另有一座翠竹掩映下的寺庙,院门上题有‘永福寺’三字。里面只有一个云游僧人,八十多岁,名唤静普。
此时主殿偏门一开,一个走得慢吞吞的女子闪出,一路向永福寺奔来。刚进门十步,就迫不及待地叫道:“长老!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