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冷,年关越近,庭院间,顾晴正与啸风玩耍。冬日里院中花卉植物尽皆枯萎,唯有一株腊梅迎寒开放,庭院之间暗香浮动。顾霜坐在屋檐之下,身旁燃着火炉,啸风出乎意料的不喜散发暖意的火炉,灵活的窜入院中玩闹,顾晴也随之起身追去。
只见啸风矫健的攀上梅树,向枝头的花朵爬去。怎奈何,近日来啸风吃的颇欢,连带着腰身圆润了一圈,爬到半路,梅枝便摇晃不止,啸风四爪勾住树枝,畏惧不前。顾晴在一旁瞧的新奇,待啸风晃悠了半响,笑着去抱下啸风,托着啸风腰腹,将它举到枝头。啸风凑到枝头最细嫩的花芽前,轻嗅片刻,张口欲咬。顾晴连忙放它下来,制止道:“不能吃!”
见啸风溜圆的眼珠仍直勾勾的盯着花枝,顾晴转头看向顾霜道:“阿弟,你看……”却看见顾霜对着天边出神。
顾晴走近道:“阿弟,你怎么啦了!这几日来看你忧心忡忡的。”
顾霜回神道:“啊……阿姊,也不知怎地,有些心绪不宁。”
顾晴道:“是外界的风声么,这几日左邻右舍也都宅门紧闭,同我们家一样呢。”
顾霜道:“家中好些个护卫,我倒不怕那些流言,只是不知怎地,还是有些定不下心来。”
顾晴问道:“阿弟莫非是担心杜小娘子的安危?那日之后好像没了消息。”
听闻此句,顾霜心想:杜小娘子可不是凡人,这些流寇定害不了她。兴许是回去那什么教中了罢。“
顾霜打起笑脸道:“阿姊,杜小娘子没事,我也没事,我去读会书便好了。”抱过啸风,说道:“啸风,随我读书去。”这些日子,顾霜读书时,都将啸风置于卷旁,期望啸风耳濡目染也能有所领悟,不负“灵兽”之名。
书房中,顾霜先取出《禹皇神引略》翻看一遍。自得到智明住持提点后,顾霜不再苦求领悟,每日温习一遍后便不再看,转而看起《老》、《庄》之类书册来。
这日读到《周易》中言:乾,元、亨、利、贞。遂若有所思看向啸风道:“梅具四德,曰元亨利贞,此乃君子之德。乾,健也,天之体以建为用,天行健,君子法乾而行四德,则自强不息。你方才喜爱梅花,当知此四德。”
啸风嗅着书卷,也不知听未听得,顾霜自顾自说着,也不知是否说与自己听。
酉时,顾晴推门进来,见顾霜尤有豫色,于是笑道:“顾夫子,教课完否,该用膳了。”又去抱啸风道:“你这呆瓜,有没有被夫子打手心?”啸风滚在顾晴怀中,颇为喜乐,呼噜一声,权作回应。
顾霜摇头笑道:“这小家伙,一听吃饭便精神百倍!可真是……”
二人去饭厅坐下,饭桌上,顾仲成道:“我等要做好长久的准备,家中存粮甚足,这不需担心。”
顾晴问道:“爹爹,贼寇那么厉害么?”
顾仲成道:“李府的消息,贼寇三两成团,鸡鸣狗盗,倒也不足为惧。我担忧的是流寇之后,乱象恐也不远,今后尔等要更加小心。”
顾霜道:“爹爹你出门时多带些人手,也需小心些。”
顾仲成点头,接着道:“年关近了,今年家门前便不挂桃符了。”顾霜知道爹爹所虑,心头一动,道:“不挂门前,倒可挂于门内。”顾仲成道:“也好。”桃符便是过年时挂于门首的桃木板,上刻有门神名号,或是吉利词儿,意在压邪驱鬼,祈福消灾。
夜间,顾霜不知何故难以成眠,便靠在床头默诵仙诀,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万籁俱静时,床头灯油将尽,顾霜看到窗外突兀闪过一人影。顾霜低声问道:“子集?是子集么?”窗外人影不做声,顾霜登时觉察不对,想起近日贼寇出没,正要高喊,可为时已晚。
窗外人影这时已窜入房内,蛮横扑将过来,捂住顾霜口鼻,一阵酸臭袭来,随即顾霜脖颈一痛,隐约还听见啸风的一声吼叫,便不省人事。
待顾霜被一盆冷水激醒,发觉已不在家中。睁眼看去,顾霜暗暗叫苦:“苦也,竟落入贼手!”一面装做神志不清,一面观察四周。自己身在一处破旧民房内,眼前是一个黒衣恶汉,神色狰狞,正搓着手看着自己,眼中神色如视羔羊。恶汉身后的茶桌上,坐着一个瘦汉子,正擦拭着一柄短刀,也不看向自己。
这时那恶汉道:“瘸子,你也莫装傻,我二人盯你有些时日,好生配合,有你一条活路,不然,呵!”
顾霜心思急转,平息初时惊惧的内心,想到:谋财害命,谋财害命,这二人虏我出来,定是求财不假,先顺着他们意思,
顾霜问道:“二位大王,捉来在下所求为何?”
恶汉道:“瘸子,我兄弟二人只求财,让你家人乖乖奉上金银,买你这条命!若是有半点虚假,你这全家性命说不得也要害一害!”
顾霜心想:既然是虏我出来,而不是闯入抢夺,自是慑于家中护卫众多,这样吓我应该是虚张声势,不过我也不能让家人身处险境。
当下忙不迭道:“好好,二位大王要金银,在下要命,劳烦大王取来纸笔,在下立即修书一封让家人奉上金银买在下一条性命。”
那瘦子接口道:“很好,是个识时务的,不像有些人,偷奸耍滑白白送了性命,拿纸笔给他。”
那恶汉取来纸笔,置于桌上,又抓住顾霜后颈衣物一提,已将顾霜提到桌前椅上。这二贼也不绑起顾霜,想必是认为顾霜丝毫不能脱得他们指掌。
顾霜装作毕恭毕敬拿起纸笔,问道:“大王要多少金银,在下这就写与家中。”
那恶汉看向瘦子,搓手问道:“大哥,要多少,这家开绸缎庄的,可有钱的紧,百……百两银子罢!”
瘦子放下刀,一把拍在桌上,喝道:“出息!那绸缎庄卖出的一身衣物就够我们好几月吃食。千两黄金!写!”最后五字是对着顾霜说的。
顾霜此时心头隐隐有所头绪,一面思索一面拖延道:“大王有所不知,那绸缎卖的贵,可要丝线成本不菲,还要付出许多工人费用,皇帝无道二位大王是知道的,近年来生意入不敷出,恐怕……在下恐怕家中没有这么多金银啊,在下句句属实,不敢诓骗大王,还请大王宽限一些。”
那恶汉看着瘦子道:“大哥,千两啊,这家有那么多金子么,若拿不出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只得结果了这瘸子,到时又要另想办法,抓出这瘸子可布置了好久!”
瘦子骂道:“蠢人!这就能诓了你!”拿起短刀“咚”的一声的直直插入桌中,喝道:“不够就去借,千两黄金,一分不少,要是拿不出,就让你家里给等着收尸罢!”
顾霜怯道:“是,是,在下这就写,这就写……”
此时顾霜心中有计,在纸上写道:“阿爹见信如晤,我命悬大王之手,与大王作对实为不智,顾霜在此言明,速借取千两黄金方能救我,如若不然,莲华寺中长命香灭矣!”顾霜在方才情急之下,想起智明住持的法力,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于是在信中句尾藏了“智明救我”四字,又提及了莲华禅寺,想必以阿姊心思定不难猜到。这是防备二贼取了钱财之后杀人灭口之举。
顾霜写完,毕恭毕敬交给恶汉,那恶汉一把抓去,交给瘦子,瘦子草草看一遍骂道:“忒的啰嗦!”想必那恶汉是不识字的,这瘦子也认得极有限,顾霜心下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