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觉时,我感觉脸上藏匿着无数个小人,躲在皮肤下跃跃欲试,一个个急着破土而出,上一蹿,下一跳;左一拱,右一撞;东一个,西一个;南一堆,北一群……满脸开花的盛景颇为壮观,分明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声势。一夜之间,繁花似锦,灿若星河。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早上醒来,我就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堆满了一座座的小火山,岩浆喷发所带来的灼烧感,使得整张面皮都沸腾了起来。我以为是火锅造成的充血,还没有消退的缘故,便伸手摸向床帐外。我睡在靠着窗户的那头,窗框上钉着一面小圆镜,我是想抓过镜子,看看嘴巴是否还肿得厉害。
“楚天龙,吃早饭去!”石磊早就醒了,漱过口洗完脸,便招呼我一起吃早饭。岂料,这家伙见我撩开床帐,就像是见到了恶鬼般,指着我,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你的脸!你的脸!”石猴子的表情风云变幻,龇牙咧嘴得愈加像是一只猴崽子,难过的模样简直快要哭了。
“我的脸怎么了?”我用双手忙不迭地摸了摸脑海中英俊潇洒的面目。这一摸非同小可,满脸起伏的山丘,烽火连营,一碰就疼,仿佛漫山遍野都爆发出了一座座微型的小火山。
我慌忙抓过窗框边的镜子,镜中人差点把我自己吓死,一面门亮晶晶的珍珠玛瑙,粉红色的质地泛出着艳光。
“实在是太可怕了!”石猴子悲惨地摇了摇头:“曾经这是个多么帅气的大小伙子啊!居然被这些小火山们给弄残了。”
这猴崽子稀溜溜出一嘴弯酸的口气,这哪里是在同情我,分明是在幸灾乐祸,让我感到想死的心都有了。昨天,我脸上的北斗七星还只是初具规模,但经过一晚上重口味汤料的滋润与营养,满面肥沃的土地已然形成了规模化养殖,培育出这堆花红柳绿般的奇珍异宝。由于悲痛欲绝,我也不顾得天气炎热,将脑袋蒙进了被单里。好歹,我是班里出了名的班草,在电影学院也是排名进入了前三甲的大帅哥啊,如何就变成了这么一副残花败柳般的操蛋德行?
“楚天龙,你真不去吃早饭?”石猴子巴心不得别人统统比他丑,一双猴爪子快乐地挠着我的床档头。
“当当当——”传来了敲门声。那只猴崽子走过去开门,门外一声脆响响的问话:“楚天龙呢?”这是苏小小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那小丫头快速地转动着脑筋道:“我是楚天龙的女朋友。”
谁是你男朋友了?我急得正要坐起身,听闻石猴子奇怪道:“楚天龙有女朋友啊?昨天,还来过我们男生宿舍。”
这下,苏小小可不干了,端出正牌女友的身份:“不可能!天龙没有女朋友,我就是他的女朋友,唯一的女朋友。”
别看这个小丫头平日里温婉可人,但事关与我之间的交情绝不含糊,不但锦上添花,更是添油加醋。我这都一脸的珍珠玛瑙了,她还频频地抛来滋养物质,加紧力度扩大规模化养殖。不仅恼得我满肚子的火气猛往脸上蹿,更是因憋屈在五脏六腑之内而横冲直撞,前胸后背的皮肤下像是挤满了无数的小人,你推我撞,兵戈将挡,个个急慌慌地拱土而出。当下,我摸了摸后背。妈呀!珍珠玛瑙了一大饼,满手的疙疙瘩瘩,一碰就疼。
“不对呀!”石猴子人模猴样地琢磨道:“楚天龙不厚道。昨天,那女生跑来,还叫上他一起去吃晚饭呢?”
“啊!你是说——昨天,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苏小小逐渐放心的口气。
“是啊!”
“哈哈!”昨天,这小丫头与我在重口味火锅店相遇,她本来就认识姐姐,自然明白我是和谁一起用的餐,便开心地大笑道:“那是楚天龙的亲姐姐。”
“楚天龙有姐姐?”
“是呀!他们是一对龙凤胎,班里的同学都知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尽管石猴子面色尴尬,但声音却是透出了异常的狂喜:“你好你好!我叫石磊,专升本,刚分到你们班。”
“难怪,你不知道。楚天龙的姐姐就读于隔壁的音乐学院。”这个小丫头天生就爱多嘴长舌,但我因为满面化疮流脓,帅气的一张脸荡然无存,却又不能拉开被单勃然反击。
“楚天龙,原来,那是你龙凤胎的亲姐姐呀!”石猴子拉长语调,像是弹奏胡琴的长弦,“咿咿呀呀”地调出了几响怪叫,是在报复我昨天对他的奚落之态。显然,这猴崽子打起了姐姐的主意,既然姐姐与我存有亲缘关系,我们姐弟俩就不可能成为招人艳羡的情侣,那么,他就有追求姐姐的权利和自由。
“天龙,你还没醒啊?”苏小小想到来此的目的,便朝我的床铺款款走来,步态游移着少女的轻盈。
此时,石猴子早已是心花怒放,抬头冲那小丫头客气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吃早饭了。”
“咔嗒——”我听见石猴子关门离去的走脚步。
见床帐里没有丝毫动静,苏小小以为我还没醒来,便伸手撩开了床帐:“天龙,太阳都火烧屁股了,别再睡了,该起床了!”
当时,我正闷着一肚子的火气,也不将被单拉开,“咕噜”坐直了身子,如同一只蒙面盖脸的无头小鬼,将那小丫头吓了一大跳。苏小小倒错着脚态,“咣当”撞响了桌子,差点惊坐在地。
“你怎么就成我的女朋友了?”隔着被单,我将双臂抱胸,说话忿忿不平,将眼前的单布气呼呼地微微吹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