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怔怔地看着林潇白,一失神,一个身影疾闪而过,林潇白已不在原处。一道剑气逼身而来,陌生人后退两步,腰间拔出一把薄片长剑,拦在身前挡去了步雪潆的剑招。
他飞快地巡视四周,自己的人马已受围攻,但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撑个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事。林潇白已被一个少年扶至树下坐靠着歇息,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你往哪里看?”步雪潆提剑朝陌生人刺来,却被轻易躲过。步雪潆一向自负轻功,但此刻她确定对手的轻功不下于她。她的游云剑关键在于以虚打实,以快打慢,可全无优势可言。
步雪潆攻势未减,偏偏这种虚打不着最耗内力,对手一剑向她削来,再退便是江水,她顺势踏上一旁大树,想借高点压制。陌生人显然看出步雪潆的意图,往她左肩臂劈下,步雪潆回身一躲才发现此乃虚招,却已离大树有了距离。
对手用的剑虽薄如蝉翼,力道不下于正常厚度的兵器,或者说,正是因为薄,对手更能将内力送至剑梢,剑未近身,这剑气已让步雪潆感到吃力。
双剑一旦相接,步雪潆便要想办法尽快脱身,一旦剑招缠连多个来回,就要被对方的内力所伤。
“咣……”对手剑招劈头而下,步雪潆挺剑去接,此招来得凶猛,她惊觉虎口阵痛,几乎握不住剑,但高手对阵,兵器一旦不保就是死局,她紧握宝剑向下借力,解了几分对方的气,趁机便向对手下盘打去。
对手腾地而起,又如层云般向步雪潆压来,若行此招,腰侧必留空门,步雪潆抓紧机会一招雀起惊燕朝那处刺去,对手旋身一让,她知刺中机会不大,本就为了提气而起,并不在意,可腿部一阵刺痛,回过神来,左腿已开了一道口子,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一片。
剑伤在左,那人身形再快,也必在身左,步雪潆横剑砍去,又是扑空,一道剑气竟从背后而来,她已避无可避。
对手的剑稳稳地抵在她的背心,并未多进半分。
“这招意取连环,在下也是第一次见。”
林潇白徐徐走来,步小布紧紧跟着,他微倾身子行礼:“连兄不愧是天下第一剑。”
连津善收起他的连环剑,步雪潆未想此人竟是江湖人称天下第一的剑客,心中后怕起来,加之左腿本就有剑伤,单膝跪了下来,林潇白忙去搀扶。
既然身份已明,连津善放下了拘谨:“早闻林城主虽不会武功却通晓天下武学,今日真让在下大开眼界。”
“在下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不过连环剑传人一向不涉朝堂,江湖上也未听得兄台入仕,怎会为燕国效命?”
“林城主也为秦楚两国出力,个中因由想来也复杂吧。”
“和兄台还是不同的,在下只是卖些消息,动动嘴皮子罢了,不像兄台要在刀口上舔血。”
“城主人说得不错,在下本是方外之人,不关心名利,如今受人差遣,剑下多了不少亡魂,徒增许多罪孽。”
他俯身让林潇白坐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听兄台的语气,似乎无奈。”
连津善点头,步小布已将步雪潆扶坐至林潇白另一侧。
“在下出手不知分寸,伤了姑娘,还请见谅。”
步雪潆没有支声,她从腰带处翻出一块纱布,林潇白伸手取了过去,慢慢透开纱布,正中淡青色膏体是步雪潆自制的金创药。
林潇白用食中二指来回抹匀药膏,对着步雪潆伤口处仔细地贴了上去,熟练地包扎起来。
步雪潆和连津善都注视着林潇白,四下一片寂静,对峙的两方人马僵持着,凉风吹打着树丫发出刷刷的声响,满地的青草如波浪般应和着节奏。步雪潆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吗?”林潇白抬起眉眼问道。
步雪潆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她确实思及往事,十一年前林潇白伤重,她日夜不歇伴其左右替换纱布。那时的她若非受父亲所逼,也不会委屈地干这差事。
“在下谢过兄台的手下留情,若在昆鹏展翅一招取膻中穴,或是用北冥探幽取了天枢穴,雪潆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城主过誉了”,连津善道:“姑娘轻功了得……”
步雪潆瞟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是,我功夫没你好,但你也休想把林潇白带走!”
“在下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带林城主回去,只好得罪了。”
“还想打是吧,别怪我们以多欺少”,步雪潆气势不减。
“且慢”,林潇白一左一右按住两名蓄势待发的剑客,他一边轻拍步雪潆的手背,一边对连津善说道:“在下愿意同去,只不过刚才说过,若是离了大夫,怕是一日也撑不下去。所以想请雪潆陪同。”
步雪潆立刻心领神会,连津善武功高强,自己不可能胜,既然必败,不如以身为饵,直捣黄龙。
“好啊,你们大燕的天潢贵胄我还没见识过呢。”步雪潆与林潇白快速地交换了眼神,指着步小布说:“我弟弟也要带上。”
“怎样?你不是说不惜代价吗?不肯了?”步雪潆不给连津善考虑的时间。如果他只想带走林潇白一人,这事儿不难。现在说多带两人,按常理连津善不会接受这个条件。但是——
但是——刚坐下时,步雪潆便觉连津善待林潇白非同一般,此刻是在用林潇白的命与连津善交易,胜算自然大很多。
“好吧”,连津善说道:“遣返你们的人手,姑娘腿上有伤不便骑马,请与林城主车驾。”
林潇白欠了欠身子,连津善安排妥当后便往燕国边境行进。
马车摇摇晃晃地,林潇白出奇地镇定。
“又连累你了。”
“我喜欢。”
步雪潆把手伸到林潇白的掌下,挠了挠他的掌心,慢慢地扣住他的手指:“我——喜——欢——”
林潇白点了点头。
前路凶险难料,步小布倒有了做阶下囚的自觉,闷闷不乐,但姐姐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