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景帝:儿子啊,这江山我留给你,你要给我好好守着。我留给你的人中有一个叫窦婴的,是刘荣的人,对你有异心,你得防备着。
汉武帝:老爹,干脆你把他收拾了不就得了,省得麻烦。
汉景帝:不对,他对我没异心啊,而且还帮过我大忙,要不是他,这江山可就落到刘武的手上了。我下不了手,再说,我要下手你奶奶肯定会护着啊。
汉武帝:我总不能无缘无故杀他吧。
汉景帝:我给他留了一份诏书,但没在宫里留底本。诏书的内容是他可便宜面圣,如果他居然需要动用诏书来见你,说明他做了不合制的事,让你难堪了,你就以矫制来杀他。
汉武帝:要是他不用这诏书呢。
汉景帝:如果他这辈子都不用,那说明无反心。
正史:
陈阿娇的被废实际上早已有预兆,因为从窦太皇太后去世,刘彘就一直心心念念地要独揽大权,只是他毕竟还年轻,还没有变成那个血腥皇帝,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在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在窦太皇太后去世几年后,这个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那就是窦婴和田蚡之间你死我活的冲突。
《魏其武安侯列传》被选入教科书,大家都对发生的故事十分熟悉。
话说魏其侯窦婴在窦太后去世之后,位置一落千丈,在灌夫的鼓动下,想讨好正如日中天的武安侯田蚡。没办法,人家的姐姐是王太后,刘彘的亲娘,靠山大啊。然而地位的不平等得到的结果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当时田蚡一句戏话,说想去拜访窦婴,偏巧灌夫有孝在身,不方便,平时看起来就喜欢媚下欺上的灌夫立马说他愿意陪田蚡去看窦婴。看来灌夫表现出来不喜欢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而礼下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完全是作秀,只是为了一个好名声,要不,非得要拖着窦婴巴结田蚡干什么呢?窦婴听了灌夫的话,一大早的就忙活,偏偏等到中午田蚡也没到。很简单,人家本来就没想来。灌夫觉得没面子,偏要去把田蚡给拖过来,好吧,人是拖过来了,可灌夫装清高装惯了啊,一向都是要装着对地位高的人不在乎的,于是他在喝酒的时候明确表示对田蚡不满意了,可怜的窦婴,赶快让人把他给扶出去,好歹把这事给摆平了。史书上说,田蚡喝得极欢而去。
然而田蚡可不是什么善类,灌夫这次得罪了他,他总得要想法子报复,公元前131年,他举报灌夫家族在颍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灌夫家族的确该整治了,史书上说:“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所以田蚡这次告状也算是师出有名。
灌夫也狠,直接与田蚡对上了,他掌握着田蚡受淮南王金的问题,这可是大问题。
史载,淮南王因为皇帝一直都生不出儿子来,很是得意,认为自己有了当下一任皇帝的机会。武安侯田蚡在当太尉时,在霸上迎接淮南王刘安,还拍刘安的马屁说:“皇上没有太子,大王你最贤能,而且是高祖刘邦的孙子,如果皇帝驾崩了,你不继位,还会有什么人有这能力?”(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在田蚡死后刘彘才知道这事,恨恨地说:“如果田蚡还在,就要灭他全族。”
这么要命的把柄竟然掌握在灌夫的手中,田蚡也不敢不顾虑,于是两人各退一步。
按理说,田蚡与灌夫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了,就让这两人各自消停吧。可是窦婴还是拎不清形势,竟然死活把灌夫拖了去参加田蚡的婚礼,想让两人和好。灌夫自己都不想去,明确说得罪过田蚡,好不了了。窦婴不肯听,一定要灌夫去。结果好了,在田蚡的婚礼上,灌夫又找岔骂人。今天是田蚡的喜宴啊,即使真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大闹喜堂。田蚡终于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当场要拿灌夫,田蚡的门客籍福想当和事佬,赶快让灌夫磕头谢罪,灌夫不肯。不肯就很牛吗?别以为自己手上有别人的把柄,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田蚡很干脆地直接以不尊重太后的名义,把灌夫给弄到监狱去了,而且要灭灌夫家族。
这灌夫应该是有点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抓的田蚡的把柄实在太重要,竟然连窦婴也没告诉,这下子一心想救他的窦婴就没其它的办法了,只能瞎忙乎。窦婴的老婆看不过去了,劝他说灌夫救不了了,别把自己给搭进去。窦婴很牛气,说:“我自己挣来的侯,失去了也无所谓。”
窦婴哪里想到帮灌夫要付出的代价并不只是侯位呢?他很讲义气,真的去向皇帝上书,替灌夫讲话。实际上这一招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因为他不可能找到比皇帝位置更高的人了,一旦失败,毫无回旋余地。
刘彘一开始貌似对窦婴印象还不错,想来也是,窦婴从来都是看事不看人,他曾为了挺汉景帝得罪自己姑姑窦太后,又曾为了挺废太子刘荣而得罪汉景帝,还曾为了帮刘彘而再次得罪窦太后,好吧,其实都不是为了帮某个人,而是纯粹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个理。但正因为窦婴挺刘彘搞儒术,把个丞相的位置都搞丢了。刘彘对他还是有所感激的。所以,刘彘决定,搞个廷辩,帮帮窦婴。
可是,田蚡是王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彘也不能得罪自己的娘。于是选择在王太后东宫那儿廷辩,实际上是想借大臣的嘴来堵老娘的嘴。
其实这个地方一确定,窦婴已经输了一大半,谁敢在王太后面前说她弟弟不好啊。
窦婴还是那样的看事不看人,搞不清楚形势,在东宫面前为灌夫脱罪,说灌夫很好,只不过因为酒后失言,得罪了田蚡,田蚡就用其它的事情来整灌夫。这一开局就把田蚡给得罪了,田蚡当然不肯松口。这时候如果窦婴放弃,可能结果还不会那么糟,问题是他头脑发晕,见说不过田蚡,居然就开始揭田蚡的短处。田蚡从来都不是善茬,当场发作,他骂人的本事可比窦婴高多了,首先,他以退为进,接受窦婴的批评,承认自己爱好音乐,狗马和田宅,然后,话锋一转,攻击窦婴和灌夫虽然没有这些小过错,却喜欢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把他们收罗到自己麾下,不分白天黑夜的议论,就希望发生点大事,可以立功成事。
这话实在太狠了,虽然廷辩结束后,韩安国以田蚡效仿街头商人、女人一样吵架来为自己不帮田蚡说话开脱,搪塞田蚡。但实际上,田蚡这句话实际上是点了窦婴和刘彘共同的死穴啊。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自己的权势被臣子所挑战,最怕的是臣子背着自己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时候,还有哪个大臣蠢到敢发言呢?因为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了啊,本来皇帝搞一个廷辩,有可能是想帮帮窦婴的,那么,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险,顺着皇帝的意思,冒个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看这态势,窦婴犯了皇帝的忌。窦婴曾经担任过什么?担任过汉朝的大将军,汉朝的大将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地位崇高,位上公。不是每个皇帝都会封大将军,在窦婴之前,韩信、周亚夫、周勃等当过,可是这些人全部都没有好下场。没办法,权力太大了,大到连皇帝都忌惮,不把你弄死了,这皇位怎么坐得安稳呢。田蚡当着刘彘的面讲窦婴弄权,帝王心,海底针啊,谁知道刘彘有没有改变想帮窦婴的主意了,可别把皇帝和太后一起给得罪了,还是老实点好,保命要紧呢。所以,连最耿直的汲黯和郑当时都不敢说话,特别是汲黯,他可是皇帝都不敢不穿好衣冠见他的人,没办法,这穿衣什么的只是礼节问题,不伤筋动骨,跟皇帝闹闹,皇帝顶多觉得迂腐,原则性的问题上乱说,可是要掉脑袋的,汲黯能保住脑袋,这点政治智慧应该有。唯一说话的韩安国也不敢明确表态,蛇鼠两端,谁也不得罪,说这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刘彘当场气得大骂,骂这帮子龟孙子平时对窦婴和田蚡的事情说长道短的,关键时刻都不说话了,为什么呢,因为刘彘廷辩的目的没达到啊。
廷辩结束后,田蚡的姐姐王太后发飙了:“现在我还活着,别人竟敢都作践我的弟弟!等我死了,我弟弟不要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了吗?你是石头人啊?”刘彘解释说,两个都是外戚,所以很重视。实际上,这个时候刘彘已经在心里种下了对窦婴怀疑的种子。你看他,立马派人去查窦婴为灌夫辩解的话,发现窦婴讲的话都与事实不符,刘彘先可能还有点不太相信田蚡的庆,但这一查,发现窦婴竟然敢欺君,帝王多疑,窦婴自己也跟着灌夫进去了,去蹲监狱了。
这个时候,刘彘有没有想杀窦婴的心呢?窃以为已经有了。刘彘受够了窦太皇太后、王太后之类的弄权,他本来以为窦婴失去窦太皇太后的支持,已经是日薄西山。然而,本次廷辩让刘彘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窦婴,窦婴还在养门客,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说明不甘于退休嘛,而且,竟然敢当面欺骗皇帝。谁知道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失势是真是假,君不见,田蚡的门客还向着窦婴呢。想当年,田蚡当了丞相,看上了魏其侯在城南的田地,派门客籍福去要,籍福被魏其侯和灌夫给骂了,但他居然还自己编了话替魏其侯向田蚡道歉,说什么魏其侯年事已高,不如等他死了之后再抢他的田好了。这可以说是余威。本来刘彘不一定关注到这些人心向背的问题,便现在他不得不关心这事了,他现在认为窦婴并非是一只死老虎,还是有牙齿可以伤人的。
这个时候,刘彘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理由来杀窦婴,他估计是只想把这只老虎最后的牙给拔掉,可笑的窦婴自己把把柄送了出去。被关在监狱里的窦婴想着还有最后一道灵符呢,那就是刘彘他爸的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为救灌夫和自己,他让自己的侄子上书说有景帝遗诏,实际上是想再见一面皇帝,替自己再说说话,因为窦婴一直认为自己的刘彘关系还不错,认为刘彘还会帮自己。然而刘彘一查档案,却发现没有存档。于是窦婴曾经视为灵符的遗诏成了催命符。
其实这道遗诏,司马迁和班固都认为应该是存在的。理由很简单啊,这道遗诏的内容实在太不重要了,等于说魏其侯可以在不方便的时候有面见皇帝的权利,可是,见皇帝又能怎么样,哪怕皇帝听从遗诏的命令再见一次窦婴,想杀想剐的权还是在皇帝的手上。好吧,史书上也认可档案里没有这份遗诏的记录。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这个有可能是刘彘他爸对窦婴不满,有意为之。没办法,窦婴曾经为了纠正汉景帝刘启把皇位传给自己弟弟的“口误”,当面得罪自己的大靠山,当时的窦太后,刘启还是挺感激他的,而且窦婴还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刘启得记着他的功。问题是,窦婴除了干过好事,还干过让刘启不高兴的事,那就是他曾经因为保废太子刘荣,发了小宝宝脾气,故意不上班,刘启可且气着呢,肯定认为窦婴不会好好辅佐刘彘。刘启是什么人,因为威胁到自己的废太子刘荣威胁到刘彘的地位,他借郅都的手把自己的儿子刘荣都给杀了,那么,他试探窦婴是完全可能的。留了这么几个不痛不痒的字,还有意忘记记入档案。如果窦婴不听话,就会得罪刘彘,那么这封诏书就有用了,如果窦婴听话,没理由要用得着这破遗诏。
好吧,以上只是猜测刘启的心思,但刘彘没必要要按刘启的安排来出牌啊。因此刘彘仍然在犹豫,给窦婴的一个错觉就是,皇帝不想杀他,于是他开始吃饭了。在这关键时刻,又有流言蜚语传到了刘彘的耳朵里,想想看,会是怎么样的流言蜚语让皇帝态度大变?左不过是前面所说的窦婴势力仍在,还想着抢权啊,或者说窦婴不是护幼主之人,因为窦婴会发小宝宝脾气嘛,他喜欢的人就会力挺,不管皇帝的想法的,而这是刘彘最忌讳的。想想后来,汲黯总是同刘彘抵触,搞得刘彘不戴帽子就不敢见他,刘彘评价汲黯“又说昏话了”,最后还将汲黯放逐外地,最后汲黯老死在淮阳郡。可是,不管是谁中伤汲黯,刘彘都不会听信,为什么?庄助曾说过:汲黯如果辅佐少主,肯定会非常的忠心,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他改变志向。刘彘听了之后,感慨称汲黯是“社稷之臣”。窦婴做不了社稷之臣,又被举报整天想干大事,皇帝能不害怕?于是,本以为保住一条命的窦婴在当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在渭城大街上被斩首示众。
从搞了一个廷辩想帮魏其侯到因为一个没记录入档案的没啥稀奇的遗诏就杀人,刘彘变化真大,为什么?症结就是因为刘彘现在开始要收权了,他觉得魏其侯窦婴作为经营了如此长时间的外戚,作为一个曾经的大将军,根基太深,身边还有一股可怕的势力,而且对皇帝不忠诚,必须要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