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打着皇帝旗号的,不过比起那个方永,慕容清澜似乎可信度更高。
见洛欢迟疑的表情,慕容清澜目光平和,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公主放心,不会再有人为难公主。”
慕容清澜的那抹浅笑如浮光掠影,平静坦然,也就是这份坦然,让洛欢对他话中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
慕容,好歹是个熟人吧。
慕容清澜走在前面,与洛欢始终保持了三米开外的距离,洛欢想不通怎么会选择相信慕容清澜,虽然宴紫轩再三强调过此人的危险性。
也许是他身上始终冷淡又疏离的神秘感?还是关于他的那些八卦绯闻?
想不明白。
洛欢边想着心事边缓缓的走着,完全没注意慕容清澜已经停下了脚步,洛欢傻乎乎的往前冲,鼻子尖就撞到了慕容清澜的胸膛上。
他身上有好闻的竹叶香,像古琴缓慢奏出的流水与松风。
洛欢恍惚了一秒,马上意识到失态,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清澜还是淡淡的语气:“公主,到了。”
洛欢抬起头,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面前是一座高大的院落,从密密的松涛里挑出一角飞檐,没有皇宫那般庄严肃穆,但也有一番幽静古朴。
看来这回是真的了,只是刚才被太子妃那么一闹,洛欢就更搞不懂皇帝为什么要见她了。
不过洛欢见迎出来的首领太监不是方永,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那个太监略有点胖,看上去一团喜气,见了洛欢先打了个千,堆了笑容道:“奴才洪恩,见过公主。”
洪恩,也是首领太监之一。
洛欢礼貌道:“洪公公好。”
洪恩笑眯眯道:“先请公主到西屋候着,奴才先去通传。”
西屋是个暖阁,两个宫女一打门帘,一股温暖清雅的暖香扑面而来,刚才在那个冷冰的屋子里呆了大半日,猛的到了这么舒适的房间,洛欢才觉得一阵后怕,要知道,她刚才差点就被太子妃那个变态女人给弄死在那小屋里了。
洛欢从早上出门就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点东西,紧张劲儿一过,才发觉肚子饿了,两个宫女伺候她吃了点心喝了热茶,又重新梳头匀面,收拾好了,洪恩就跟掐准了时间一样,准时出现在了门外:“公主,皇上宣您进去。”
皇上宣见的地点是书房,洛欢一进门,入目就是南面靠窗处的高大青玉案,案上摞着高高的奏折,公文,还有笔墨纸砚有条不紊的摆了一桌子。
皇帝没有穿明黄龙袍,一袭藏青色常服显得他更接地气,更有人情味儿,他没有办公,而是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双眼紧闭,他背着光,表情显得很模糊。
屋里的宫女内侍无不屏声禁气,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站在角落。洪恩近前小声道:“皇上,南楚公主来了。”
皇帝没说话,就在洛欢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才低沉的响起:“恩。”
洪恩躬身悄悄退了出去。洛欢对皇帝的召见本就疑惑,心里边直打鼓,此时更加不敢乱动,低着头站着一动不动。
屋里静的落下一根针都听的见,也许是天子近前,空气中像有一层无形的威压,洛欢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心思百转千回,她想到了皇帝的穿越情人,又想到了柳婕妤小产事件,皇帝见她,是为了这两件事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过了好久,才听到皇帝缓缓开口:“会磨墨吗?”
磨墨?皇帝的思维真够跳跃。
洛欢小声规规矩矩道:“回皇上的话,会。”
皇帝又没声儿了,洛欢愣了楞,才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踩着碎步走到御案前。
桌子边上有一方巨大的青紫色石砚,边缘雕刻着滚滚浪花,做波涛汹涌状,海水中跃出两条龙,在海水中翻腾踊跃,呈二龙抢珠的造型。
那龙昂首向天,狰狞怒视,彰显天子威严,洛欢深吸一口气,不敢怠慢,从青花水盂里舀了水小心的滴到砚上,执了墨缓缓的磨了起来。
洛欢低头只顾磨墨,好半天才发现皇帝正盯着她看,他的眼睛深黑如潭水,根本看不见底,洛欢的手不可抑止的抖了抖,几滴墨溅了出来,落在深色的青玉案上,凝成了一颗颗墨玉珠子。
洛欢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身道:“皇上恕罪,臣女失仪。”
皇帝的声音清晰又飘忽,像藏于鞘中的绝世好剑,看不见锋芒却足够危险:“你刚才去哪里了?”
洛欢正想说太子妃的事儿,话刚到了嘴边,细细琢磨又不对劲,皇帝天天多少事儿,会是那种闲着没事扯闲篇儿的人吗?
慕容清澜就在那个院子外边等她,是奉了皇帝的命令,皇帝会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皇帝这是在警告她啊!
洛欢猛然间就开窍了,太子妃那件事儿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一直在西暖阁等候皇上召见。”
来自上方的威压明显的轻了几分,皇帝挑起和宴紫轩一般无二的凤眸,笑了。
他的语气柔和宽慰了很多:“起来吧。”
洛欢站起身,正考虑是不是该继续磨墨,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洪恩又躬身进来道:“皇上,三皇子求见。”
宴紫轩终于出现了!洛欢一阵喟叹,心情豁然开朗,也难免把这种心情带到了眼底。
皇帝不动声色的扑捉到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的开口:“让他回去吧。”
说完他又转头瞟了洛欢一眼:“你也跪安吧。”
洛欢如临大赦,忙蹲下谢恩。
终于无罪释放了,压抑了一天一夜了,好不容易被告知没事了,洛欢感觉走路那步子都轻飘多了。
谁知刚走到一半,皇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等等。”
洛欢背脊一僵,缓缓回头。
皇帝的眼神像一道柔和的流光,划过眼角,最后停留在了唇边:“你的剑法还得好好练练。”
“
“啊?”洛欢呆住,又惊觉失仪,连忙补救:“是,谨遵皇上教诲。”
她这话回的不伦不类,连带皇帝也忍不住笑了。
皇帝显然知道了太子妃干的破事儿,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这只能说明,一方面是为了大局考虑,如果真的细查,会牵扯多少人进去?
另一方面,都说天家最无情,皇帝对太子还是有希冀的,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子,能没有几分感情吗?这里面又有多少无奈?
洪恩把洛欢送出院子就回去了,洛欢一眼就看到了松树荫下立着个人,才一天没见,可再次看到他,洛欢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她歪着脑袋冲宴紫轩一笑:“你在等我吗?”
宴紫轩长腿一跨,两步就掠到她近前,攥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前走。
冬日的空气冷的斩钉截铁,而朔风刮过脸孔却格外的清澈温柔。
洛欢任由某人拉着往前走,前方是哪里她毫不在意,她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好像这一走,可以走到天荒地老,走到不死不休。
就这样一直走出皇帝寝宫的警戒范围,宴紫轩一转身把洛欢抱在怀里,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拥抱,没有欲望,更没有戏谑。
宴紫轩高大的身躯覆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紧紧相偎,胸膛传递着热热的温度,安全妥帖。
在经历了生死瞬间之后猛然间拥有这样的怀抱,洛欢感觉很舒服和安心,都不想把脑袋挪开了,软软的蹭着宴紫轩胸口那副团花刺绣。
良久,宴紫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差不多就行了啊,爷一会儿还有正事儿呢。”
洛欢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再等一小会儿。”
宴紫轩勾起薄唇,半眯着凤眼低笑:“有人来了。”
啊!洛欢猛的醒过来,左右看看,果然看到大冰块陆少卿标枪似的杵在不远处,旁边还站着红玉。
洛欢老脸红红,小声道:“有人来了你也不叫我。”
宴紫轩俯身在洛欢耳边低声道:“乖,爷这会儿还有事儿,叫红玉陪你回去。”
缠在洛欢腰上的两条有力的手臂松开,她胸口一凉。
没有温暖怀抱,洛欢才发现起风了,她只穿了了件夹衣,冷风飕飕直往脖子里灌,一件狐裘披风铺天盖地的落在她身上,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熟悉的龙涎香味,黑色的毛峰抚在脸上痒痒的。
洛欢攥着狐裘披风的边儿,心里暖暖的,再抬头时,只看到宴紫轩高大矫健的背影渐行渐远。
上林苑的开阔草地,除了远处大片的松林依旧郁郁葱葱,稀疏泛黄的草地早就没有了张扬风致,泛着凋敝颓败的枯色。但是这里空旷,一览无余,是一个说秘密的绝佳场所。
宴紫轩骑在马上,朱紫衣袂上的蟒纹被风吹的猎猎飞舞,他极目远眺,眼神却始终冷凝,秋水长天的景色亦不能在他幽深凤眸中激起任何涟漪。
陆少卿亦步亦趋跟在宴紫轩后面道:“宫里传了信,柳婕妤身体不适,太医的意思是上林苑缺医少药,回宫中诊治更妥当,所以皇上今日已经回京了。”
宴紫轩没有转身,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应了一声。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冰冷道:“说吧。你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