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独自坐了一席,在角落里并不打眼,打算略坐坐就离开。
最热闹的要数皇帝跟前了,有年轻美貌的妃子围着不说,宴长风也在一边和皇帝有说有笑,逗的皇帝龙颜大悦,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太子倒台之后,宴长风在皇帝身边出现的频率最高,比皇子都还得宠。
洛欢有点搞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难道皇帝想立宴长风当皇太女不成?
皇帝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澄净的夜空繁星点点,竟浮现出宴紫轩的脸。
忽然很想念宴三爷,以及分别前夜那个关于孩子的承诺。
唉,也不知道宴紫轩出门办差办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会京城。
洛欢正神游九天,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一个人不闷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洛话一抬头,宴清澜微微欠着身,正好对上洛欢的眼眸。
他的凤眸清亮幽深,泛着柔光,洛欢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笑道:“还好了,略坐坐就走了。”
出乎洛欢的意料之外,宴清澜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身上有股淡淡药香,闻着自有一股清冷气息,在夜色中像月光凝成的冻痕。
宴清澜,一个她永远猜不透的男人。
洛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空气有些冷凝。
宴清澜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第一次来清泉宫?”
很俗套的开场白,洛欢点点头。
宴清澜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树海,高处是殿阁檐角交错的沉默黑影,宴清澜幽幽道:“其实我很喜欢清泉宫。”
好奇怪,宴清澜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洛欢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咧了咧嘴:“我也挺喜欢这里的。”
宴清澜勾起了唇角,在月光下,他精致的像个玉人:“清泉宫很像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
难道他小时候住在山里?
洛欢还没反应过来,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过来,恭敬道:“王爷,皇上叫您过去。”
宴清澜的脸色变的淡淡的:“知道了。”
宫里一直都有传闻,因为宴清澜擅长给皇帝制作各种补药之类的玩意,比金丹还好使,所以皇帝十分依赖宴清澜,这也是宴清澜取得皇帝信任的一种手段。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洛欢是不信的,宴清澜骨子里有股清高劲儿,那些所谓的补药,想想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宴清澜怎么会用这样的法子争宠呢?
可是往往表面和真相总是有差别,洛欢听到皇帝笑道:“清澜,你上次送来的丹药朕吃了觉得身子轻快多了。”
随即有个女子娇声笑道:“臣妾也觉得皇上龙马精神,更年轻了呢。”
皇帝笑的更开心,奉承声,赞美声不绝于耳。
只听到宴清澜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最近又配了一种新药,正让人试着,等做得了就奉给父皇。”
宴长风笑道:“父皇您看,清澜是个有心人,您可要好好赏他呢。”
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洛欢有些意外,但并不觉得过于意外,这也没啥,宴清澜也是人,他也得活着,也得争宠,能哄的皇帝开心,他也算是有功之臣。
皇帝在太子的事情之后,是真的有些老了,他开始追求一种更年轻的状态,比如,宠幸年轻美艳的妃嫔,因此他迷信丹药,渴望长生,宴清澜投其所好,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洛欢忽然没有在这里呆下去的兴趣,只想赶紧离开。
大条白石铺出的路径,凛凛的素色映出薄霜般的光芒,洛欢一步步的踏在月光上,缓缓的往回走。
背后响起脚步声,洛欢回头,月光下,人影影影绰绰,长身玉立,衣袂飘举,宛然是月中谪仙临风而立。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宴清澜,而不是刚才在皇上面前阿谀奉承的小人。
洛欢礼貌的点点头,转身又要走,宴清澜叫住她:“欢儿。”
洛欢顿住脚步,没回头。宴清澜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无奈:“其实,我也讨厌那样的自己。”
宴清澜不等洛欢说话,他两步走上前,他高大颀长的影子和洛欢的重合,洛欢下意识要往后退,宴清澜忽然出手,一把攥住了洛欢的手腕。
和他认识许久,他一直是温和淡然的,对她也以礼相待,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第一次。
好在宴清澜没有坚持,还没等洛欢挣扎,他先一步松了手。
洛欢沉声道:“王爷,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宴清澜清楚的扑捉到洛欢眼里的疏离,他苦笑:“原来没想那么多,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一步了。”
洛欢听的一头雾水,宴清澜眸子黑沉,似真情流露,他身上的淡淡酒气弥漫在周围,洛欢被他看的不自然,微微垂下眼睑:“你喝醉了。”
宴清澜勾唇:“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一味奉承的小人?”
洛欢的面色微微僵滞,沉吟了一秒还是道:“让皇上开心,这是皇子本分。”
宴清澜黑眸里幽深的光芒一闪,他忽然出手,两只轻轻捏住了洛欢的下巴:“是吗?连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宴清澜今天晚上实在太不正常,就像换了一个人,让洛欢猛然发现,他温和如玉的外表下,也暗藏了火焰,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宴清澜。
洛欢不假思索的握住宴清澜的手腕,试图拉开他,却没成想宴清澜借势把她往怀中一拉,整个人就牢牢的被他环住。
洛欢挣扎了几下,温怒道:“宴清澜,你搞什么鬼!”
宴清澜分毫不让,黑眸像淬上了火:“不,你分明是讨厌我。”
洛欢生气中还有惊讶,这太不像宴清澜的风格了吧,他不像喝点酒就发酒疯的人啊。
宴清澜功夫不弱,而且他此时显然有些失去理智,洛欢不想和他计较,声音低下来:“清澜,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什么话,你好好跟我说,我听着呢。”
这话果然管用,洛欢明显觉得宴清澜的怀抱一滞,渐渐的松开。
洛欢往后退了一步,顺势整理了有些散乱的衣摆,宴清澜站在原地没有动,默默的看着洛欢的动作。
宴清澜并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多年习惯使然,纵然真情流露,也就是那么一下,很快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清淡表情,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洛欢。
宴清澜的心思,洛欢从来都知道,甚至,在城墙逃跑那一次,她还利用了宴清澜的心思。
只是,洛欢除了装糊涂,却不能给宴清澜一点希望。
洛欢斟酌了一下道:“你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宴清澜微蹙的眉头缓和了几分,他闭上眼叹了口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这个时候,洛欢也不能一走了之,只好默默的站在一边。
夜很静,低矮的灌木从里,虫鸣声清晰可闻,小小的萤火来回流动,映出洛欢凝秀容颜,像月光流过玉璧,皎洁可爱。
宴清澜睁开眼睛注视了她良久,在洛欢被看的有点发毛之后,宴清澜终于开口了,他像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声音飘渺如烟。
“你知道我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吗?”
洛欢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宴清澜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再说,他是医圣的弟子,这是宫里宫外人尽皆知的事啊。
没等到洛欢回答,宴清澜又道:“是和我的母亲学的。”
这回洛欢更是一头雾水了,宴清澜是皇帝私生子,这不是什么新闻,但是关于宴清澜的生母,宫中人却是讳疾莫深,从来没有人提起。
宴清澜黑曜石般清亮的瞳孔深不可测,却又莫名的悲伤,像隐没在水底暗影中的玉壁,让洛欢不由自主的追随他的思绪。
“皇上当年还是一个普通皇子,他外出办差的时候,被政敌追杀,受伤之后和手下人走散,因为他伤的过重昏迷,被我母亲救下,替他治了伤。皇上养伤期间,渐渐的两个人就有了感情,原本他们约定,等皇上伤好之后,就带着母亲一起回京,入住王府。母亲并非贪恋富贵的人,但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却是她的梦想,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出身。”
宴清澜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浮上了透骨悲凉:“梦终究是梦,有一****采药回来,却发现人去屋空,皇上就这样不辞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