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妝站在家府门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冰天雪地里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她一动不动,仿佛她这么不眨眼的看着,那辆马车就能停下来似的。
“夫人,进屋吧,下雪了,外面冷的紧。”一旁常年跟在沈妝身旁的王麽麽开口劝道。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沈妝如此,纵然心中千万个不忍,无奈没有半点法子。
男人的心,去的容易,回来却是谈何容易。
沈妝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嘴边露出一抹苦笑,“麽麽,他曾说,这一世有我足矣,绝不会再望其他的女子一眼。”
没等王麽麽回话,沈妝就踩着白雪回了房,白雪咯咯吱吱的叫着,那一串脚印在白雪地里显得特别的孤寂。
王麽麽省的,沈妝这话,是自个儿讲给自个儿听的。
沈妝睡到半夜,突然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
沈妝的眼睛就开始变得湿润。她即期盼来人能与她说点什么,又怕他开口便是她不愿听到的请求。
片刻,沈妝闻得一声叹息,再就是掩门的声音。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一个叹息,表达了他如今所有的难为。
沈妝知他!
睁开眼,沈妝望着那摇摇晃晃的门帘,眼里的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湿了枕头。
日子就这样如常的过着,玉无疆有时会陪着沈妝用膳,但更多的日子他会清早出门,日落而归,一整天皆不与沈妝碰面。
沈妝的心,在这些日子里渐渐变得很平静,如死水一般没有半点涟漪。唯一能让她觉得有些不同有些期待的,是她低头便能看见的日复一日变大的肚子。
“麽麽,我们出去晒会子太阳。”沈妝披了件外袍,遮住了她所有的丰腴,只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她提起步子,朝着已是三月的屋外行去。
王麽麽见沈妝难得有的好兴致,忙跟了上去,“夫人,院里的花开的可好哩!我们闲步过去瞅瞅,如何?”
沈妝点头,柔着嗓子说了好。
王麽麽忙着要去张罗,沈妝忙唤住了她,“让丫头们忙她们的事去吧,笼统不过几步路,你陪我走走就好。”
每每这个时候,王麽麽都是百感交集,她喜爱沈妝如此随和的样子,可又觉得一家之主母,该要有些严厉。
王麽麽答了好,抬手扶住了沈妝,随着她的步子不紧不慢的逛着。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南风送暖。天气之好,让沈妝觉得自己心的某个边角,仿佛都晒到了太阳。自然,谁也没想过这样一位佳人,会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里,就这样殁了。
丫鬟来报老爷已回府时,沈妝正拿着水壶给花园里的花浇着水。
“老爷可说了还要出门?”沈妝将水壶递给王麽麽,期待的望着一旁的粉衣婢女。
在粉衣婢女的一摇头中,沈妝露出了笑容。她急急的朝着正屋而去,却在走廊上遇上了正迎面而来的玉无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脚步。
沈妝欠了欠身子,刚要行礼,就被玉无疆一个大跨步扶住了身子,“夫人怀胎辛苦,不必如此。”
玉无疆的这句话说的何其柔情,有一瞬,沈妝仿佛以为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光。那个时候,她连呼吸,都是甜的。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如今这个田地?发展到她一人守着一座大宅子的田地!
傍晚,玉无疆陪着沈妝用了晚膳,提出两人一同散散心。沈妝当然说好,忙就要去张罗,被玉无疆截住了。
今夜,他有话要说。
“老爷,你该早些回来,院里的花,开的可漂亮了。”
“夫人说的是。”
“我俩已是许久没有一同走走,如今这么一走,倒叫我有些怀恋从前的日子。”
沈妝开心,一开心就愿意把心中所想言出。玉无疆偏头看她挂着笑意的脸,捏了捏她的手,衷心道:“是啊,为夫也念着什么时候带你回江南住个把月。”
这一句话令沈妝很感动,她停住脚步,想要仔仔细细的看一看玉无疆,他却先松了她的手,转了身。
“夫人,我有一事与你说。”
如此坚定的语气,沈妝的心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妩怀了孩子,我想娶她过门。”
‘轰隆隆’几声,沈妝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虽是第一次听见‘阿妩’这个名字,可她怎能不知晓这名字的主人是谁!
“无疆,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沈妝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因天气转暖,石凳上的坐垫被丫鬟们拆了,沈妝这一坐,坐出了寒冷入骨的错觉。
玉无疆不说话,也不去看沈妝。
“我从前也晓得人心的变化快,还以为在无疆你身上,会有个意外。”若非如此,沈妝她该到现在还是个云游的小神医,哪里会允许自己被一座空宅子锁着。
玉无疆脸色终于松动,叹了气,“妝儿,我自知我对不起你,可阿妩她有了身孕,我总不能让我们玉家的人,落在外面。”
沈妝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与她而言是至亲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身孕?玉无疆,我肚子怀的,就不是你的孩子?”
她怀孕两个月,他便开始早出晚归留她一人在府里,她怀孕四个月,他是施舍般的五日归来一日,她怀孕六个月,他干脆在外面住了下来,如今她怀孕七个月,他竟跑来告诉她,他要娶另一个女人。
别人怀了孩子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将她娶回门,自己怀了孩子他却是问也没问几次……
呵,沈妝只觉得冷。
“妝儿,你与她不同,你始终会是我们玉家的主母,阿妩永远都只是一个妾。”玉无疆蹲下身子,想要好好劝劝沈妝。
沈妝冷哼一声,动了气,“你以为,我稀罕当这个主母?”
玉无疆是个男人,被沈妝这么一揶,口气也变了,“那你想怎么样?阿妩就是怀了我的孩子,我又能如何?”
沈妝气晃晃的起了身,“你不能如何?玉无疆,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唤我,如今成亲不过三年你就变了心。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变心也就变心了,你不能如何?”
玉无疆去拉沈妝,想说既然她不答应那这事儿就搁着,不曾想沈妝推着他的手,不让他碰。
沈妝推玉无疆的力气用的大了些,这一推,直接把自己推到了地上。她是个神医,这一摔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快,快去请接生婆。”
玉无疆请来的不仅是接生婆,还有大夫。可他请来也没什么用,天底下,没有比沈妝更厉害更能起死回生的大夫,可叹她救了许多人,却救不了自己。
大的小的,只能保一个。
沈妝没让人去通知玉无疆,她的事情,她想自己做主。
“护我孩儿。”
这个世上,她不晓得还应该要留恋什么!
哇哇声响起,沈妝拼尽全力,生下了位女婴。沈妝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惨白着脸对王麽麽道:“麽麽,这个孩子,烦劳你帮我送到郊外尼姑庵。你带着我的贴身玉牌,那里的玄清师太,自会收留她。”
沈妝说完,再看了看那道她等不开也不愿等开的门,头一偏,殁了。
顷刻间,整个房间响起了哭声。门外的玉无疆,听到这个哭声,心里一紧,再不顾什么晦气不晦气,大力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