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盼妻河穿峰绕岭流过望郎山,在桃花坪突然转了个葫芦形大圈儿,经桃源镇直奔长江而去。河水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闪闪烁烁。春末夏初,气候温暖,鱼儿成群结队从深水游到浅滩,相互嬉戏追逐,不时跳出水面,水面立即出现一个又一个圆圈。两岸一排排柑橘树的倒影映在水中,随着波浪扭动着,像一对对恋人在跳摇摆舞。
盼妻河是大自然的造化,多少年,多少代,长流不息,记载着历史的悲欢,日日夜夜、唠唠叨叨讲述着古老悲壮的传说,用身躯托起往来船只,把甘露洒进两岸干涸的土地,滋润着万物。
盼妻河里河沙资源十分丰富,不仅河床是沙,两岸也是由沙冲积而成。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国家财政收入、城镇居民收入和农民收入的增加,城镇建设步伐加快,农民建新房逐年增多,河沙用量直线上升。盼妻河两岸农民发现卖河沙是一条生财之道。短短时间里两岸农民纷纷在河岸搭建简易工棚,占据地盘乱挖滥采河沙卖钱。不仅河道受到严重破坏,而且因争夺地盘,采沙农民之间常发生斗殴事件。
盼妻河下游,拦河建坝,修起了一座中型发电站,河水倒灌,形成水面广阔的“千岛湖”,鱼儿喜欢戏水冲滩,因此,下游的鱼成群结队游到上游,桃源镇一段河流鱼的数量大大增加,船在河中划行,突然就会有白花花的鲢鱼跳进船里。两岸农民,凡识点水性的都结网下河捕鱼,给水产部门的管理带来极大困难。
为了禁止乱挖滥采河沙和随意下河捕鱼,宣和县国土资源局、水利局全权委托桃源镇政府将辖区内25里长的河道采沙权、养鱼捕捞权打捆拍卖,拍卖起始价为:河道采沙20万元、养鱼捕捞18万元;经营年限20年,报名时交保证金2万元。
汪成龙和婷婷从北京领奖回到桃源镇,凑巧碰上镇政府贴出拍卖两项经营权的公告。
汪成龙想,这是自己事业发展的又一个难得的机遇。于是把蝶恋花工艺美术厂的工作交给婷婷打理,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竞买中。
汪成龙到镇政府索取了相关文件、资料后,请内行人士进行了详细核算、论证,认为只要经营中不出现意外,利润是很可观的。心中有数后,毫不犹豫地交2万元保证金报了名。报完名刚从镇政府办公大楼出来,就被镇街道经营小百货的余剑飞迎头拦住。汪成龙不禁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余剑飞虽生意做得不大,但在桃源镇却是很出名的一霸,好心的人曾经告诉过他,余剑飞是黑社会“梅花帮”的小头目,专门负责掌管桃源镇一带黑恶势力,社会背景很硬,谁都不敢惹他,当地政府和派出所也怕他几分。
不等汪成龙开口,余剑飞单刀直入地问:“你报名竞买盼妻河河道采沙权、养鱼捕捞经营权了?”
汪成龙点了点头。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要识时务点,这几年你到桃源镇办厂,没派人收保护费,是想把你喂肥后再收。实话告诉你,我也报了名,你最好不要同我们争!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汪成龙开始有些发怵,转念一想,有政府撑腰,怕啥?于是昂着头说:“咱们河水不犯井水,按规定程序公平竞争。”
“好吧,咱们走着瞧!”
竞卖盼妻河两项经营权那天,镇政府会议室坐满了街道居民和附近的一些农民。这是桃源镇有史以来举行的第一次竞拍,许多人从没见过,都想亲眼看看长长见识。
李木然镇长讲解竞拍程序和规则后,大声宣布:“竞拍开始!”
经过几轮报价后,汪成龙又报出了以25万元竞买河道采沙经营权、以21万元竞买养鱼捕捞权的价。余剑飞沉默了好一会也没报价。
李镇长大声喊着:“还有没有人报价?”一连喊了三遍都没人应声。
李镇长正要宣布汪成龙获得两项经营权时,余剑飞一下站起来,蛮不讲理地吵闹:“汪成龙用钱拉拢了乡干部,有意抬高价格,这明显是欺负我们……”余剑飞事先带入会场的一帮混混趁势狂呼乱喊,还有两个小混混偷偷地用水果刀顶住汪成龙的两肋,小声命令:“说,自愿放弃竞争。”
汪成龙被吓得脸青面黑,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放弃竞争。”
李镇长见势不妙,立即宣布竞卖暂停。
竞卖暂停后,王成毅书记立即召开党委紧急扩大会议,分析竞卖出现问题的原因,研究解决的办法。李镇长说:“论理,把两项经营权卖给汪成龙是最合适的,这余剑飞也太霸道了。不行我们向县上报告,让县上派人来解决。”
这个意见立即被大家否定了。理由是:这么点事儿就向县上报,领导会认为我们桃源镇党委、政府太无能了。
两个副镇长提出了个变通解决的办法:现在这种状况,为了桃源镇一方平安,最好不搞竞卖,就按国土资源局、水利局提供的拍卖起始价,将河道采沙经营权给汪成龙,养鱼捕捞经营权给余剑飞。
这个变通办法不仅违反了“打捆”拍卖的规定,而且明显地偏向余剑飞,因余剑飞在拍卖场上根本没获得竞买权。但大家都知道余剑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更知道两个副镇长同他非同一般的关系,另外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王书记和李镇长就同意了。
余剑飞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请一帮混混在金梦酒家大吃大喝了一顿,还把两个副镇长也喊去了。
当李镇长喊来汪成龙,告诉他镇党委、政府的决定后,汪成龙忧心忡忡地说:“本来我是充满信心来竞买,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虽然减了5万元竞买款,但我已表态放弃,请政府另选高明。”
“我们知道你肯定有看法,像现在这样处理实在是下策,成龙,为了家乡的发展,委屈你了。”
李镇长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让汪成龙有些感动。为了实现“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的誓言,他决定铤而走险。他答应李镇长愿按镇里决定办后,还是提出了最担心的问题:“我在今后的经营中,要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刁难,或以不正当手段明里暗里捣鬼,那可怎么办?”
“放心吧,镇党委、政府一定为你保驾护航,排忧解难。”
汪成龙想到竞拍会场两肋被刀顶着的惊险场面,心里还是不踏实,进一步提出:“能不能把‘保驾护航,排忧解难’这一条写进合同里。”
“可以!”李镇长果断地回答。汪成龙想了想又说:“李镇长,能聘你做我们企业的顾问吗?”
李镇长迟疑一会说:“派个副镇长行不行?”
“如果这样,我就不干这事了。”说完,汪成龙起身就走。
“好!我答应你。”李镇长连忙表态。
汪成龙转过身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李镇长的手,激动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谢谢!”
汪成龙是个很务实的人,他同镇政府签下“经营盼妻河桃源镇段河道采沙20年”合同后,立即沿河道进行规划,根据交通情况,确定6个采沙场,给每个场配置了一只采沙船、一台采沙机、一台传送机,并为采沙农民工修建了食堂、宿舍。
一切准备就绪后,按传统风俗,选定吉日良辰,举行了开河采沙仪式。
汪成龙特意发出大红请柬,邀请县国土资源局、水利局、镇党委政府领导参加了开河采沙仪式,并正式地给李镇长发了聘任他为桃源镇河道采沙集团顾问的聘书。
汪成龙这样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就是要余剑飞不要小瞧他,你有后台撑着我也有,我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而你余剑飞却是躲在阴暗角落里搞阴谋诡计,走着瞧吧,看谁笑到最后。
河道采沙权拍卖后,再不准沿河两岸滥采河沙的农民进入。农民反感情绪很大,认为汪成龙断了他们的财路。汪成龙非常理解这种心情,主动把沿河愿务工的农民吸引到采沙场。这些农民不出远门,在家门前打工同样能挣钱,反感情绪很快消除了。
汪成龙集打工和几年来创业的经验,分别给6个采沙场制定了每月的任务指标、奖励标准、安全责任制等;并对各场执行分户立账,单独核算;在管理上,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分层管理,层层有权有责。从而,充分调动了各场负责人及农民工的积极性,劳动热情高涨,每个场都月月超额完成任务。同时,河沙质量大大提高,没有蚌壳、螺蛳、石子、煤渣等杂质,深受城乡建筑企业老板欢迎,每天采集的河沙总是销售一空。
余剑飞获得养鱼捕捞经营权后,也投入资金购置了拦河网和十几只小鱼船,组建了养、捕鱼队。开始一个多月因为河里有鱼捕,经济效益还可以,渐渐地河里鱼越来越少,经济效益直线下降。重新投放鱼苗饲养又要一至二年的周期鱼才能长大。他看见汪成龙的采沙场,采沙机一开,经传送带传送到岸边,立即被大车小车运走,真是立竿见影,吹糠见米。他越看越想越觉窝火,恨不得一口把汪成龙这小子咬死。
17
正当汪成龙在返乡创业的路上越走越宽广时,在深训打工的牛二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椰林大酒楼在牛二的鼎力相助和精心经营下日益壮大,经济效益直线上升,两年多时间就跃居深圳餐饮娱乐行业前列。酒楼的薛老板因此被推荐为市政协委员。
椰林大酒楼薛老板财运亨通,发了,政治上戴了顶“红帽子”——市政协委员,一时间在深圳成了风云人物,声名远播。党政官员赞扬他有企业家的气魄和胆识,带动了地方经济发展,积极上交各种税费,支持了财政税收;在受人称赞的同时也有人暗地里窥视着他。
一个漆黑的深夜,一身着黑装的蒙面人,从椰林大酒楼后院直立上楼顶的输水钢管攀登到楼顶,从楼顶通道悄无声息地潜入薛老板卧室,施放“迷魂”气剂,把薛老板和杨丽珠麻醉后,将杨丽珠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黑布袋,迅速扛在肩上,沿楼道下到底楼,打开侧门。
一辆黑色小车早已发动着等候在那里。蒙面人把昏迷的杨丽珠放进小车后,敏捷地关上车门。黑色小车迅速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一切都干得那么干净利索,没有半点声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显然,事前是经过周密策划的。
迪士车开到滨海路停下,蒙面人把杨丽珠扛上一艘停在海边的快艇。快艇起动,箭一般驶向停在深海的一艘小货船。
深圳黑社会“海马帮”老大金龟田在船上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着消息,听到汽艇靠近的马达声,急忙站起身靠近船舷。不一会快艇靠拢货船,货船上的人抛下绳索,把杨丽珠拉上船舱,蒙面人拉着绳索,嗖嗖几下爬上货船。
蒙面人解开捆住黑布袋的绳索,褪去布袋,指着杨丽珠说:“老板,请验货。”
金龟田看了看,打着哈哈说:“没错,是杨丽珠!你们知道吗?这个臭婊子刚从四川来深圳,在我表弟经营的夜来香舞厅当舞女,人儿漂亮,又有些羞涩,真有含苞未放的味儿。老子几次出重金叫她上床,都被拒绝了。老子好伤心好伤心,后来听说她偷偷跑出舞厅给薛老板当了二奶。哼!当时薛老板在老子眼里算什么鸟鸟,谁会想到,才六七年时间,这鸟鸟还真长出几根毛来,成了不大不小的财主。人这东西真是猜不透。一切都过去了,你们把这婊子软禁起来,没经过我允许,谁也别碰她,我要用她作钓饵,钓一条大鱼。听到了吗?!”
“听到了!”几个手下齐声回答。
薛老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感觉很不舒服。“难道生病了?”用手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的感觉。他看了看床铺那头,没有杨丽珠的身影,以为她去经管酒楼生意去了。他穿好衣服走下楼,只见牛二指挥着员工们,正在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工作。四处看了看也不见丽珠的身影,薛老板感到有些奇怪,杨丽珠平时很少出去,有事要出去总会打声招呼,这已养成了习惯。今天怎么不吭一声就出去了呢?薛老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连忙去问牛二:“看见你杨姐了吗?”
“没有哇。”
“她会到哪儿去呢?”
“不知道。”
正说着,随身带的大哥大响了。薛老板按下通话键,里面传出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薛老板,瞌睡真大呀,现在才醒。你跟老子仔细听着。你的二奶在我们手上,要想她活着回来并不难,出150万元的血就行了。我们知道你是市政协委员,一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因此,早就想好了,并不怕你报警,果真那样你养二奶的事就会大白天下,到时会落得个人财两空,臭名昭著,何去何从两个小时后回答。”
“吧”,电话中断。
薛老板摇晃了几下,站立不稳。牛二急忙扶住他,急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丽珠、丽珠被绑架了。”
“那怎么办?”
“扶我上楼,让我好好想想。”
牛二把薛老板扶进二楼办公室,呆呆地坐了一会,缓过神儿来,对牛二说:“你快去照顾酒楼生意,一切照旧,不要让任何一个员工知道发生的事。”
牛二走后,薛老板呆坐在办公室里想了很多很多。
薛老板是深圳本地人,改革开放前一直以捕鱼为生,其妻是同一个小渔村的,模样儿虽不十分丑陋,但因从小被海风吹、烈日晒,皮肤黝黑。改革开放之初,薛老板就弃家到深圳从事餐饮业。经过几年打拼,把个小面摊经营成了椰林酒店。一次,杨丽珠到酒店吃饭,他见她长得很漂亮,就动了心。问她在哪里干啥事,杨丽珠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在一家舞厅当舞女。
薛老板说:“你这种女孩,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到我这儿来吧,每月给1000元,另包吃包住。”
那时,杨丽珠的弟弟正考上了大学,家里急着等钱,催了几次,杨丽珠也没钱寄回去。杨丽珠问薛老板:“你能一下给我半年的工资吗?”
薛老板想了想说:“行,你进店那天就给你。”
第二天杨丽珠就背着行李包到了椰林酒店。慢慢地,薛老板与杨丽珠走到了一起。薛老板的妻子知道这事后,曾到酒店吵闹过几次,但终没拆散这对野鸳鸯。那时,“男人五十就学坏,怀中抱着下一代”之类的顺口溜早已在深圳流传。薛老板的妻子自知模样差,简直不能跟丽珠比,也就哑巴吃黄连,把苦藏在心中,渐渐地默认了。
薛老板曾两次提出要与妻子离婚,都遭到了丽珠的反对。丽珠劝说道:“你同妻子是青梅竹马,不管怎么说,她给你生了个儿子,大学都快毕业了,抛下他们母子,于情于理都讲不通,世人也会骂你没良心。”因此,薛老板很感激,把丽珠当做心上肉,更加疼爱,无论什么大小事情都依着她。实际上薛老板现在生活中一刻也离不开杨丽珠,没有了她就失魂落魄一般。
薛老板下定决心,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把丽珠从虎口救出。他也想报警,但立刻又否定了。黑社会的那帮东西,什么样的事都干得出来,一旦报警,一方面自己包养二奶的丑闻很快会公开,另一方面很可能被撕票。那么,丽珠的性命……薛老板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牛二给薛老板端去饭菜,还拿了一小瓶他最爱喝的葡萄酒。
薛老板看了看,一点胃口也没有。
两个小时后,大哥大又响了,薛老板颤抖着手拿起。
“想好了吗?薛老板?”
“能不能少点,100万元行不行?”
“150万元,一个子儿都不少!”
“丽珠真在你们手里?”
“这还有假,你听听是谁的声音。”金龟田把大哥大递到丽珠耳边,“给你老公说话。”
丽珠用嘶哑的声音吼叫着:“横山,别上他们的当!”
“丽珠,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会把你救出来。”
“嘿嘿,这下相信了吧。”金龟田皮笑肉不笑地对薛老板说。
“那,可得讲信誉哟。”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今晚八点半,我们会通知,只准你一人自己开车来,不希望有其他第二者、第三者参与,如果有其他人我们会不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