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厨对牛二的这种做法很反感,他告诫牛二:“‘椰林’酒店不同于大餐厅,接待的是那些中低档消费人群,像你这样做,增加菜的制作成本,毫无疑问会减少利润,老板怪罪下来,不要说你,就连我也会被炒鱿鱼。这是做生意的酒店,不是你做试验练手艺的地方。”
听了主厨的告诫,牛二没有反驳,更没有申辩。外出近一年的经历,使他清楚地懂得,像满脸横肉的主厨这种自以为是,明哲保身,满足现状,不求创新,不求进取的人,无论怎么申辩都是徒劳的。
他没有被主厨的告诫吓住,仍然我行我素地按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干。
主厨见牛二无视告诫,就把牛二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老板。老板是个很有事业心很开明的人。因为牛二是自己小蜜介绍的,他叫杨丽珠一起在场,把牛二叫到办公室。他说:“牛二,你是杨丽珠介绍来的,你们是老乡,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之情浓于水,这一点我是十分理解的。你来酒店后工作表现非常突出,在你的带动下,员工的思想理念和工作态度发生了根本变化,也使酒店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好。正因如此,你从打杂工成了厨师。可是,主厨反映说你自从当了厨师后就不顾成本,去搞那些不切实际的菜肴,是不是这样的,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牛二毫不掩饰地介绍了研读、实践《中外名菜制作》的体会及各地顾客的良好反应后,试探道:“我是打工的,你是老板,有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无论什么话你都可以说。”老板显得十分真诚。
牛二说:“深圳得益于改革开放的优惠政策,发展速度很快,可以肯定地说,再等三五年,深圳将成为一个经济发达城市,不仅国内,连国外的许多人都将拥入这里。我们的餐饮业,不应该只顾眼前,小打小闹地保守经营,应早下决心,尽快着手研究适合不同人群、不同风俗、不同口味的新菜品,以适应新形势发展的需要。”
牛二的一席话,使老板茅塞顿开。
老板笑着不断地夸奖:“牛二,你说得真好,我这酒店有了你这样的员工,生意一定会更加红火。”
老板立即喊来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胖主厨,当着牛二的面,毫不客气地交代:“今后酒店的经营理念按牛二的思路办。”
主厨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后,愤懑地扭头走出老板办公室。
第二天,主厨交了份辞职申请给老板,说自己身体欠佳,不宜再从事饮食行业工作。老板也没挽留,毫不迟疑地批准了主厨的申请,并立即作出决定,任命牛二为主厨。
牛二虽进酒店打工不到半年,但他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正直善良的为人,改革创新的精神大家都清楚。听说他任主厨,员工们一片欢呼雀跃。
从此,牛二的月工资涨到1200元,更重要的是他有了用武之地。
5
汪成龙拿着“父病危,望速归”的电报向总经理请假。
总经理接过电报看了看,确实是邮政局送来的,只好批了十天假,叫速去速回,如有什么变化必须及时联系。总经理提出这种要求是有道理的,因为汪成龙名义上是总经理助理,实际上干的是秘密扛包上车工作,那事儿是绝对保密的,稍有半点闪失,轻则坐牢,重则杀头。他担心汪成龙一去不回,更害怕的是从他口中走漏“天机”。转念又一想,我这总经理待你汪成龙也不薄,从下苦力的扛包工提为总经理助理,工作轻松多了,虽没按总经理助理职级拿工资,但加上秘密上货所得报酬也不低。这么一想,总经理心里恐惧感减少了许多,笑着说:“成龙,回家给父亲治病要花钱,到财务处借一万元吧,我立即给他们打招呼。”
“感谢总经理的关心,不用了、不用了。”汪成龙怕生出意外,一边给总经理告辞,一边转身回住处,简单地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有意留下几件破旧衣服和牙缸牙刷,背着行囊逃跑似的离开了搬运公司。
其实,在离开搬运公司前,汪成龙就与蛇口的华丽服装厂签定了劳动合同。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写了封信回家,叫父亲发了份假电报,不着痕迹地哄过搬运公司老板而脱身。
汪成龙从搬运公司出来,找到电话亭,给牛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杨丽珠。
杨丽珠一听是汪成龙的声音,就埋怨说:“老弟,你把姐给忘啦,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我和牛二。”
汪成龙连忙解释:“对不起杨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麻烦你喊牛二接个电话。”
牛二正在厨房里忙碌,听见杨丽珠喊他接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向收银台。
牛二从杨丽珠手中接过话筒问是谁,里面传出汪成龙的声音。
汪成龙告诉牛二,近段时间不要与他联系,他已离开了搬运公司,什么原因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他详谈,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他父亲病危,回家了。
牛二放下电话,一脸的落寞。
杨丽珠问牛二成龙说了些啥,牛二说:“成龙的父亲病危,请假回家了。”
汪成龙乘上去蛇口的公共汽车,一路上,看见很多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一些临时工棚被吹得七零八落,一些建房的脚手架挪了位,许多广告牌五马分尸,画面上那些高贵的香唇和肉身,只能无力地垂挂在路灯架上招摇,那些诱人的丰乳肥臀,全都躺在人行道上任人践踏,心想,昨天的台风真厉害。四川老家有时也刮大风,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风。他以为台风就是从台湾刮来的风,特别特别大的风,其实不是。台风是有颜色的,起初是黄色,明黄,接着整个天都红了,是那种红砖一样的混浊的红,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明亮。但很快就黑下来,黑得怕人,大中午的马路对面的楼房就不见了。再紧跟着,是雨。雨是横着扫过来的,开头是带着点温热,有点臭,是一股子臭鸡蛋味,风是旋风的。这时台风才真正露出它的狰狞面目来,咆哮着、翻滚着,把天和地搅成一团,雨水从楼顶直接倒下来,马路上所有的车都趴着不敢动,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废纸箱和垃圾桶在天上翻滚。搬运公司对面的一个巨大广告牌,眼睁睁地就散了,飞了,一点声息都没有。有的楼房窗户没有关好,整扇窗子就被拽下来,到处能听见玻璃的碎裂声。紧跟着是电闪雷鸣,就像是有一个大个的疯子一步一步逼过来,手上拿着一根大鞭子,稍不如意就给你一鞭子,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嘿嘿地狞笑。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现在算是亲眼目睹了台风,真还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看着被台风袭击后的满目疮痍,汪成龙思绪万千:漫漫人生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也同大地万事万物一样,要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啊。今后的路……
“下车了,下车了。”汪成龙被乘务员的催促声打断沉思,背着行囊走下公共汽车。
汪成龙没有急于去服装厂,他要去看看大海。到深圳一年多,虽然离海不远,因公司管理严厉,不准外出,又没星期天、节假日,因此还没真正到过海边一睹大海的美妙。
汪成龙站在海岸沙滩上,顿觉心旷神怡。台风过后的天格外晴朗,碧蓝的海水一望无际,一个接一个的波浪,耀眼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在海与天之间的蔚蓝空间,动荡着欢乐的波浪声,好似优美动听的圆舞曲。那些波浪一个接一个地跑上沙岸又退回去,复又跑上来,不断地运动着,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海浪把海藻及细小的贝壳、海螺推向沙岸边,一群游人奔跑着、嬉戏着捡拾。海燕拍打着展开的翅膀,时而贴着海面觅食,时而冲上苍穹。不时有帆船驶过。
看着这美丽的海景,汪成龙的心境比在公共汽车上时好多了。他不断鼓励自己,任凭人生之路多艰辛,也要像行驶在大海的帆船一样,鼓满风帆,搏击风浪,奋勇向前。
汪成龙在海边小吃店吃了碗面条,就去了华丽服装厂,他要在这里开启新的人生之路。
华丽服装厂有400多个员工,300多台缝纫机,就当时讲,在深圳已经是一家初具规模的服装厂了。主要业务是加工丝绸外销服装,产品销往港、澳、台及东南亚各国。老板是一个多年从事服装生产和销售的上海人。进厂打工的员工住宿条件非常恶劣,一间不大的屋子,密密麻麻放着八张铁床,上下两层,共住16人,中间只有仅够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通过的走道。打工的大多是女工,她们只好用布把床围起来,算是有自己的空间。吃的是发黄的菜叶上盖着的少许乱七八糟的碎肥肉,打饭时排在前面的人可以舀到一碗像洗锅水似的汤。为此,职工打饭排队经常因争先恐后向前挤而闹出不少矛盾。工作时间很长,除中午一小时吃饭时间外,从上午七点一直干到晚上九点,为了赶着出货不得不经常加班。员工们拿的都是计时计件工资,每天劳动十四五个小时,熟练的老员工每月能挣700多元,新员工一般只能挣三四百元,扣除一百多元生活、水电费,所剩无几。
汪成龙进厂后的工作是负责管理仓库、检查布匹质量、验收成品等,虽工资不高,每月只有800来元,但却责任重大,凡是产品出了质量问题都由他负全部责任。
老板对他很照顾,没有安排去住大宿舍,而是安排与办公室文职人员住在一起。老板特别提醒,那位文职人员是深圳市公安局户籍科副科长的表兄,厂里需要办临时户口和协调公安局许多关系少不了他。因此,他很刁蛮霸道,有些事要让着点。
汪成龙的工作热情很高,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上班,把一匹匹约50米长的绸布拉出来重新丈量出准确的长度,在丈量过程中必须认真检查,发现疵点贴上标记,方便裁剪师傅注意避开疵点,以免浪费布料,同时保证制作出的绸服质量。然后把裁剪好没加工的再检查一遍,交给缝纫工加工。以前这项工作要三个人干,现在,从拉出布匹丈量到检查疵点,再重新做好标记,整个过程,汪成龙一个人就做完了。加上提前一个小时上班,待裁剪师傅上班时,不用等就能领走已经检查后的布料,有效地提高了下道工序的速度。上午干完发货的工作,中途一般都没什么事干,汪成龙就自觉地干些打扫厂区卫生、帮着装货上车的杂活。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老板,都要大声地问好,并坚持每月写一份工作总结,把一些从企业管理书本中看到的管理办法,变成自己的建议向老板提出。老板对汪成龙的工作质量和表现非常满意,每月发工资时都用信封装300元奖金给他。每月发工资时是汪成龙最高兴的时候,也只有这时才体会到在搬运公司时,工头对他说的“重在表现自己”那句话的深刻含意。
汪成龙也有苦恼的时候,那就是每天下班验收服装成品时。负责最后一道加工服装工序的女工先后来到仓库排成长队交货,汪成龙要迅速地一件一件地看一遍,并做好记录。按规定列入次品的,都要在厂房黑板上公布,某某组职工,加工的多少服装不合格,扣发工资20元或30元。对此,不少女工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女工意见很大。因为服装厂是分组流水作业,出现次品很难追查到具体的责任人。一些组就把责任简单地推给新员工。有的甚至骂汪成龙是老板养的一条狗,心真黑。无论怎么解释也不起作用,这对汪成龙来说真是两难。严把质量关职工怨声载道背后骂娘;放任自流,服装发货到销售商那里检查出不合格产品要退货,老板追究责任事小,影响厂的声誉和发展就把事闹大了。思来想去,汪成龙觉得严把质量关绝不能放松,这不仅是对自己对每个员工负责,也是对老板对华丽服装厂负责。为了缓和矛盾,汪成龙劝说产品不合格的员工自己拿回去返工,产品出了问题的员工都乐意。不久,这种做法让老板知道了,把汪成龙叫去狠狠批评了一顿。汪成龙解释说:“我这样做一不影响质量,二能缓解与工人的矛盾,何乐而不为呢?”
老板还是气愤地说:“一件不合格的产品扣二三十元钱,我再安排人返工几元钱就够。知道吗?你这样做我每月要减少几千甚至上万元收入!”
汪成龙以试探的口吻说:“我的老板哪,这么大的厂,几百号工人,几百部缝纫机在转动,与员工和谐相处,多鼓励少处罚,大伙气顺了把厂当家,与厂共生存,拼命干活,何愁挣不回来几千上万元钱?”
老板想了想,默认了汪成龙的做法。
员工们知道了,都夸汪成龙为大家办了件好事,再也没人背后骂他了。
平平静静地过了段时间,一天下班时,汪成龙检验出一名女工制作的绸服不合格,好心地劝她拿去安排组里员工返工,她气哼哼地说:“我就不安排返工,看你把我怎样!”汪成龙只好按规定在黑板上公布,并扣工资30元。
那天晚上,同汪成龙住在一起的文职人员没有回来,他等了一会就准备睡觉。刚躺到床上,就听见有人嘭嘭嘭地敲门,然后推门进屋。只见一名公安干警带着四名保安,恶狠狠地吼着要查证件。汪成龙想反正有边防证,就拿出来给他们看。没想到那位公安干警拿过边防证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你没有报临时户口,不能在这里住。”汪成龙说:“临时户口是厂里统一办,不是个人能办的,你们可以去问厂长或管人事的负责人。”这伙人根本不听汪成龙解释,没收了边防证,并恶狠狠地说:“限你三天之内必须离开蛇口,滚出深圳。”然后扬长而去。
汪成龙曾听说过公安会来查证件的事,但没想到是这种查法,于是,就走出去看看别的工友那边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帮人根本没去查别人。这时汪成龙才恍然大悟,这并不是正常的例行检查,而是有人暗地搞鬼。他生气极了,非要搞个明白。汪成龙走到外面,见路边有位值勤保安,因为常向他借书看,所以比较熟。汪成龙问他是否认识刚才这几个人。保安悄悄地告诉汪成龙,此人是蛇口公安分局的民警,叫王福茂。汪成龙即刻去了蛇口公安分局,门口有位值班的老大爷,看样子是军人出身很正直,他听了汪成龙的述说很生气,叫汪成龙明天去分局办公室反映情况,分局一定会调查的。第二天汪成龙不顾老板的劝阻,就到蛇口公安分局反映了情况,值班的干警对他说:“如果怀疑是民警侵犯了你的权利,可直接写投诉信给分局局长,我们会严肃查处。”
回到厂里,汪成龙马上写了投诉信,指名道姓,言词犀利地揭发王福茂披着公安外衣,拿着俸禄,不保护人民,打击罪犯,竟被人当枪使。申明自己并没犯错误,更没犯法,为什么私自搜走所持的合法证件?
老板知道汪成龙要去投诉被吓坏了,说出了那位制作服装不合格又不愿返工的女工是那文职人员亲戚的实情。老板怕把事情闹僵了,得罪了那文职人员,今后给他下套,影响企业发展,劝汪成龙委曲求全不要去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