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县城已经快五点了，车在县农发行营业大厅门前一停，李镇长催促道：“成龙，快点，要下班了。”
他们乘电梯上到六楼敲开吴行长办公室，吴行长正拿着一份晚报在看，抬起头见是老朋友李木然，忙满脸堆笑地说：“当了镇长就把哥们忘了，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再忘也不会把你这财神爷忘了哇。”李镇长有意讨好地说。
“这位是？”
“啊，我忘了介绍，这是我们镇的一个农民企业家，前几年在外打工，找了钱，现在回家乡发展。”
“好哇！好哇！回家乡发展，有头脑，有头脑，请坐。”
一阵寒暄后，李镇长拐弯抹角地说明了意图。
吴行长听后，连连摇头：“老朋友，这事不好办啦，国家是有这么个扶持返乡农民工和下岗工人创业的政策，但这么大金额，50万元，天神，难办，难办！”
李镇长央求着说：“要好办找你这老朋友干啥，你过去不是说过要为我两肋插刀吗？还没两肋插刀就叫苦，算啦，时间到了该下班了，咱们先不谈贷款的事，你点个地方，吃饭后轻松轻松，我请客。”
吴行长摆着手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这人吃饭太挑剔……”
李镇长说：“没事儿，由你随便点！”
吴行长长叹一声：“关键是没什么可点的！天天在外边吃饭应酬，长年累月啊，还有什么可吃的？还是老毛病改不了啊！”
李镇长明白了李行长的意思，若有所悟地说：“啊，想起来了，吴行长喜欢吃驴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嘛。”
汪成龙想起了李镇长来前提醒他要“灵活点儿”的话，忙接上话：“驴肉，没问题，我有个亲戚家就养着驴，隔几天我保证弄来。”
其实，汪成龙并没有亲戚养驴，只是“灵活点儿”地随便说说。
李镇长打着哈哈：“好哇，我也要享享口福啰。今天就只有委屈吴行长了，咱们去海鲜店。”
“好，恭敬不如从命，就去海鲜店。”
临去海鲜店时，吴行长又喊上了信贷部古主任。宾主4人，加上两司机6人落座后，服务小姐拿着菜单走到桌旁。汪成龙立即以东道主姿态，站起来朝她招手。服务小姐到他身边，恭敬地递上菜单。汪成龙翻开一看，每个菜价都很贵，他有点心慌，脱口而出：“你们这儿就这一个菜单？”
服务小姐乐了，以为汪成龙有特殊需要，那菜价比菜单上的高多了，如果顾客点了菜单以外的高档菜，还有丰厚的提成。急忙满脸堆笑地回答：“如果先生你要什么特别口味的菜，我们完全可以特别制作，保证满意。”
“就是比较……，比如……”李镇长是个聪明人，一看汪成龙这架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为给他解围，连忙拿过菜单。
“算啦，还是我来吧，我最了解吴行长的胃口。龙虾、大蟹……”李镇长一连点了8种菜后问服务小姐，“鲍鱼多少钱一份？菜单上面怎么没有？”
“800元一份！”
“好，每人一份。”
一桌色香味美的海鲜摆在面前，吴行长根本没当回事儿，既不吃也不喝，只是神聊。吴行长感慨地说：“你们知道现在最愁什么？吃饭！发愁啊，吃什么你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泱泱大国啊，到什么地方就这一套，悲哀啊！”
为了调节气氛，李镇长举起筷子带头夹了块蟹肉送进嘴里：“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将就着，吃吃吃，喝喝喝。”
李镇长一动筷子才打破僵局，大家边吃边喝，可是吴行长却一直很少动筷。
看着这种状况，汪成龙心里很不是滋味，认为自己花钱请吴行长吃饭，人家却不当回事。现在有权有财的人真难伺候，“权大压死人，财大气粗壮”这话真不假。
一餐海鲜花了6400元，汪成龙心痛得吐血。
李镇长附在汪成龙耳边低语道：“别总是绷着个脸，这顿饭钱，回去后拿到镇政府报销。”汪成龙长长地出了口气。
李镇长叫汪师傅把车开到梦香宾馆开房休息。他拉着汪成龙坐进了吴行长的车，叫司机开到“红都”去。
“红都”是宣和县城最豪华、档次最高、美女如云的歌舞厅。
他们走进“888”包间，刚坐下就进来几个花枝招展、袒胸露乳的小姐。
李镇长说：“自己选，自己选。”说完走到吴行长身边坐下，附在他身边嘀咕着什么。吴行长笑了笑，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满面春色地走进包间。小姐身材本来就不错，加上高跟鞋和时髦衣着的衬托，身体曲线毕露，更显性感婀娜。一见吴行长，毫不羞涩，大大方方扑进他怀里，娇喘吁吁地说：“吴哥，这几天都上哪儿去了，想得小妹好苦啊。”
“咪咪，我的心肝宝贝，身不由己呀，没那么多工夫陪你，来来来，跳一曲。”吴行长和咪咪紧紧地搂着，随着音乐扭动着屁股，其他人也双双对对走进舞池，只有汪成龙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喝茶。
李镇长叫汪成龙也跳一曲，他摇摇头，表示不会。叫他唱歌，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会唱电视片《西游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
伴奏一响，随着歌碟，汪成龙唱得百感交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万象。踏遍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
一曲唱完，身后掌声一片。
李镇长从汪成龙手上接过麦克风：“请咪咪小姐和吴行长来一曲好不好？！”
“好！”人们一片轰然。
“掌声有请！”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中，咪咪和吴行长手拉手站在一起，唱了首经他俩精心改编歌词后的男女二重唱《心语》。
“（女）我的思念是不可捉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女）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细雨；（男）想你想你想你，每日每夜地想你；（女）因为明天我要成为你的新娘；（合）让我们天长地久……”
俩人配合默契，唱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难舍难分。
李镇长见吴行长情绪调动起来了，立即吩咐吧台拿酒来。拿过三个酒杯，咕咚咕咚倒满，把吴行长、汪成龙拉在一块，一人递了一杯，自己端上一杯，将杯举在二人杯中间，“我和汪老板共敬吴行长一杯，感谢对汪老板和桃源镇的支持！干杯！”
三人碰杯，把酒喝下。
吴行长说：“李镇长，感谢的话不用说，只是希望合作愉快。”
“那是，那是！”李镇长忙不迭地回答。
汪成龙本来不喝酒，为了应付场合，也硬着头皮喝下去了。奇怪的是，他竟觉得不是酒味，而是一种潲水味。
紧接着，李镇长又咕噜噜倒满6杯酒，对咪咪小姐说：“你连干三杯，剩下三杯由吴行长喝，吴行长不喝我代喝。”
咪咪小姐毫不含糊，真就连着把三杯酒干了。
“吴行长，我代你喝吧！”李镇长正要伸手去端酒杯。
吴行长急忙制止：“别别别，咪咪这么豪爽重情，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要说是酒，就是毒药我也要喝！”
话毕，端起三杯，一饮而尽，那气势简直是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
“哗——”又是一阵掌声。
不一会，吴行长和咪咪不见了人影。汪成龙焦急地问李镇长怎么办。
李镇长不以为然地说：“别管，我们走。”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吴行长通知李镇长和汪成龙到他办公室，叫来信贷部古主任，向他们详细交代了办理50万元贷款需要准备的文件、资料。
在乘车回桃源镇的路上，汪成龙给李镇长说：“我从没贷过款，没想到要整这么多文件、资料，看着头皮就发麻。”
李镇长说：“文件、资料我会派镇财政所的内行帮助准备，你的主要任务是那头驴。”
25
驴肉好吃，千金难买。毛驴个头小，干活不如牛马力气大，养驴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久而久之，在一些地方，小毛驴基本绝种。现在市场上偶尔也有驴肉卖，在宣和县城就有一家驴肉专卖店，不过人们都知道那大都是用牛肉、马肉充的，稍好点的就是骡子肉。而今说假话、办假事、卖假货的已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假名酒喝瞎了眼，假名药加重了病情，假钞票使每个人对手中的钱捏来捏去以辨真伪，假奶粉吃得幼儿患疾病，假广告……连打假也成了假打，好一个“假”字了得。难怪，社会上流传着：“除假是真的外，都是假的。”在这种风气下，精贵的驴肉以假充真当然很正常。
然而，李镇长给汪成龙交了底，假驴肉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住吴行长。人家吴行长是安徽人，老祖宗都是养驴的。
为了搞到货真价实的驴肉，汪成龙叫婷婷在网上查了几天，果然查到吴行长老家安徽有家小型养驴场。
汪成龙和汪师傅立即赶去。到养驴场一看，驴倒是有几十头，但价钱却贵得吓人。
汪成龙就同养驴场老板套近乎，软磨硬缠地杀价。驴场老板被缠得脱不了身，只好答应。但这驴只能由他指定不能挑选。
只要能少价，汪成龙就答应下来了。
驴场老板把汪成龙带到驴场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指着一头驴给汪成龙看。
汪成龙一看就傻了眼。这驴，瘦骨嶙峋，全身的毛都快脱光了，眼神也不对劲。“莫非是头病驴？不能要。”汪成龙想。
“能不能换一头？”
“就这头，你出那价我还不想卖呢！”
“这么瘦，难看死了，莫非有病？！”
“这驴我从内蒙买回来都养了5年，肯定没病，就是不长肉，瘦你怕啥，又不是吃骨头，难看就更用不着担心，一刀捅进去，皮一剥谁看得出来。”
汪成龙想也是这个理儿，反正是送去应付吴行长，只要是真驴肉就行。
汪成龙花2000元买下了这头瘦驴。
驴是买好了，大老远的，总不能慢慢从安徽走到四川吧。正一筹莫展时，驴场老板开口了：“别发愁，我们是一条龙服务，有专门的双排座农用车，包括返空，2000元运费，你俩也可一起搭乘回去，多划算。”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也只有这样了。
汪成龙把驴运回桃源镇，引起了一阵轰动，说什么的都有。婷婷听见了，心里很不舒服，就当着汪成龙的面数落：“这几年，人们都夸你返乡创业当老板有出息，这倒好，捣腾起毛驴来了。你听见人们现在都说了些什么？这算什么老板，纯粹是牲口贩子嘛！连我听了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汪成龙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知道一句话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干脆就沉默不语。
汪成龙喊来崔屠户。崔屠户虽说是行家里手，可从没杀过驴。但他杀过牛，估摸着杀驴跟杀牛差不多。于是，他指挥帮忙的人用绳索套住驴的四蹄用力拉倒，抽出明晃晃的柳叶刀，跨步近前，照准毛驴要害部位干净利落，连捅几刀，血喷涌而出，溅满崔屠户的衣裤。
剥皮、开腔、摘下水、剃骨，一会儿一串串鲜红的驴肉就分割出来了。
过去驴肠、驴肚之类的东西是可以不要的，现在人们的胃口变了，什么都吃，牛心、马肺、狗肠、驴毛肚之类是最时髦的东西。
汪成龙说：“驴毛肚是好东西可不能丢了。”“知道，知道，这个我比你懂。”崔屠户一边回着汪成龙的话，一边挥着刀破开驴毛肚。
驴毛肚里竟然滚出5个大小不一的黄色圆球。崔屠户眼前一亮，惊呼一声：“稀奇，驴毛肚里怎么有这个东西。”
崔屠户一惊呼，把在场的人都引了过来，一看，都觉奇怪。有的说：“这莫不是金元宝啊，成龙这下可发了。”但立即人们又否定了，“金元宝不会钻进驴肚子去吧。”
崔屠户把5个圆球洗净一称，竟有5斤重，放在盘子里，这圆球竟熠熠闪光。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好奇地用手去摸，硬硬的，都肯定不是驴肉，反倒觉得像石头。
汪成龙家杀驴，从驴肚子取出5个金光闪闪圆球的消息，比“文化大革命”传达中央最高最新指示还快，霎时，在桃源镇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男女老少纷纷赶来看稀奇，挤得蝶恋花工艺美术厂门前的空坝水泄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