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骨烂”一出现,立即引来许多人围观。他一边敲着小铜锣,一边照着手中事先准备好的一份草稿叽里呱啦地开始演说:
“父老乡亲们,谁人不热爱家园?谁人不希望过好日子?自从一年前河道采沙集团垄断了采沙权,土生土长在盼妻河两岸的农民,就失去了找钱的门路,使我们越来越穷,小孩上学没钱,穿衣吃饭没钱,艰难度日,真是生不如死啊……”
说到这里,“爬骨烂”特意停顿,及时挤出几滴眼泪,他解下头上的白布巾擦了擦,又麻利地系在脑袋上。
“狮头”混在人群中,趁机煽风点火:“走,找他们算账去!”
“狮头”冲到人群前带队,“爬骨烂”敲着锣随后,后面跟了一大群人,除少数围观看热闹的外,大都是余剑飞手下的混混。
“狮头”带着这群人走到离桃源镇街头最近的采沙1场,牛二和场长带着员工正在调试洪灾后新装的机器设备。“巴骨烂”大声喊着:“还我河道!我要活命!”“狮头”吼了声:“兄弟们上!”
混在人群中的混混,恶狠狠地冲上去,切的切断电源,砸的砸机器设备……
牛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即组织务工农民保护设施设备,双方扭打起来。
汪成龙闻讯赶来,“狮头”已带着一帮混混跑得无影无踪。“巴骨烂”也溜走了。沙场一片狼藉,传送机被砸坏,传送带被割断,采沙船底被凿了个大窟窿,水直往船舱里涌,汪成龙和几个负轻伤的农民工急忙用撕碎的棉絮堵。场长和另外两名农民工被打成重伤,躺在沙滩上嗷嗷叫。
汪成龙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如刀绞。但他迅速冷静下来,果断地叫过牛二,吩咐他组织人把受伤的场长和农民工送镇医院治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一会,婷婷满头大汗地跑到沙场告诉汪成龙:望郎山上种植的50亩花卉和养蝶网棚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毁坏了。
汪成龙的脑子嗡地一声大了,摇了两摇,站立不稳,倒在沙滩上。
19
早在牛二回乡以前,汪成龙的身体就出现了异常,先是渐渐消瘦,后来就觉得疲劳。有时候到望郎山检查种花养蝶场,去盼妻河看采沙场,紧走几步就喘粗气,肾区隐隐作疼。他不相信身体会出问题。心想,自己才二十六七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怎么会出问题呢?
硬撑了一段时间,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借口到县城买设备,去县医院做了次检查,他从这个科到那个科,做脑电图、心电图,抽血、查尿。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患的是尿毒症,需住院治疗。
汪成龙静下心来,想了很多很多。现在工艺美术厂正兴旺,河道采沙集团6个沙场刚投入运行……我不能住院,更不能倒下。他毫不迟疑地烧掉病历,带着微笑回到桃源镇。
这一切婷婷一点儿不知道,汪大爷也一点儿不知道。
牛二回乡后,汪成龙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把河道采沙集团的经营、销售权全权交给了牛二,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牛二是同村人,一同外出打工几年,对他的为人信得过;另一方面,这样不仅可减轻自己的工作压力,而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牛二可以同婷婷一起支撑着企业继续发展。
汪成龙被沙场的农民工抬到镇医院,医生经过初步检查,吩咐护士给他输液。
直到下午,汪成龙才清醒过来。医生要对他进行全面化验检查。
汪成龙说:“不用了,我知道自己患的啥病。”
婷婷坐在汪成龙身旁追问:“成龙,告诉我患的什么病?”
汪成龙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婷婷急得流着眼泪央求:“成龙哥,告诉我、告诉我。”
汪成龙拉着婷婷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婷婷妹妹,哥患的是……是尿毒症。”
婷婷不懂医,不知道尿毒症的厉害,她叫汪大爷看护好成龙,急忙去找医生。
医生告诉她:“患了尿毒症很危险,也很难治,目前国内外的医疗技术都没有办法拯救尿毒症患者,唯一的办法是……”
“是什么?”婷婷急切地问。
“换肾!”
婷婷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抱住汪成龙,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汪大爷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悄悄地走出病室。
汪成龙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表情却很从容。从知道自己患尿毒症那天起,他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作为一个已经看到死亡的人,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相反,他变得更镇定,也更坚强了。
他用手爱抚地拍了拍婷婷,轻声说:“妹妹,别哭,一点小病,压不垮我的。”
他自欺欺人的安慰,更让婷婷伤心不已,她哽咽着:“哥,你不用骗我了,医生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知道自己患了绝症,为什么不早告诉,早医治啊?哥,你傻呀!”
汪成龙马上转移话题,关心地问:“沙场的事处理好了吗?”
婷婷说:“牛二在外正等着。”
“快喊他进来。”
牛二一进病房,看见成龙苍白的脸就止不住掉泪,拉着成龙的手说:“兄弟呀,看你累的……”
“别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像什么男子汉,快说说外面的情况。”
牛二擦了擦眼泪说:“受伤的场长和两个农民工都检查过了。农民工伤势不重,医生说不用住院,开了些跌打损伤药回家治疗;场长受了重伤,肋骨被打断一根,已做了接骨手术,只好住院治疗。”
“闹事者查清楚了吗?”
“还不很清楚,但从迹象看可能是余剑飞操纵的,因为他直接找到我,要我转告你,拿20万元把事情私了了,否则,他还要继续争合伙经营权。”
“你怎么答复他的?”
“我说,拿20万元私了,没门!争合伙经营权,我们不答应!”
汪成龙沉思了一会,皱了皱眉头说:“退后一步自然宽,干脆给20万元私了,以绝后患。”
牛二急了:“不能私了,千万不能私了啊成龙!这伙人是喂不饱的狗,胃口大得很,只要承认私了,今后就会没完没了。一定要吸取薛老板用生命换来的惨痛教训,依我看应立即报警。”
“你说的也有道理,私了怕是没有出路的,就按你说的赶快办吧。”
牛二到派出所报案后,就马不停蹄地到采沙1场组织修复机器设备。
婷婷每天除管理工艺美术厂外,都要亲手做好三顿饭送到医院,看着汪成龙趁热吃下去,更多的时候,她会守在他床前,静静地望着他,有时会走神儿,回想起他从大海中救起她、县城旅馆温情之夜、北海公园的吻……一切都令她刻骨铭心,令她难以忘怀。想起往事,她的一双眼睛就湿润了。
婷婷不止一次地找过主治医生,也咨询过治疗方案。主治医生姓刘,年纪已有40多岁,是从部队医院退伍的,看上去让人感到很诚恳很踏实。刘医生比较详细地分析了汪成龙的病情,告诉婷婷,现在这样只是消极救治,从根本上无法改变病人的病情,只有尽快找到肾源,尽快转到大医院,做移植手术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刘医生还建议:“重庆第三军医大,医疗设备一流,医生技术精湛,我还有个老战友在那里,要去,我帮助联系。”
听了刘医生的话,婷婷劝汪成龙转院治疗,却被汪成龙一口拒绝了:“现在我感觉很好,转院?我还准备出院呢。”
牛二和沙场、工艺厂的员工常买些水果去看望汪成龙,这使汪成龙感到很欣慰,当听到采沙1场又恢复正常生产的消息时,更是打心眼里高兴。
汪成龙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病情似乎也轻了许多,甚至可以下床走一走了。但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住院这段时间,他向医生要来关于尿毒症方面的书,病房没人时就仔细地阅读,对此病有了初步了解。他知道,此时的病情是一种反复,即使暂时渡过了危险期,病魔也终会找上门来,近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最后,他不得不想到最现实的问题:牛二报警后,为什么毫无消息?他要想法促使公安部门,尽快查清闹事案情,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他立即从病床上爬起,去办了出院手续。
20
汪成龙出院回到工艺美术厂,婷婷非常生气:“成龙哥,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为什么出院不同大家商量商量,你看不起我无所谓,难道爸爸也看不起,你也太自信了!”
对婷婷的指责汪成龙很理解,他无法用语言解释,很多事一句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解释。他到工艺美术厂和各沙场看了看后,就径直到镇政府找到李镇长。
李镇长一见汪成龙就吃惊地说:“你不是在住院吗?怎么就出来了?”
汪成龙正准备开口说话,李镇长扬了扬手说:“成龙,我知道你今天来要说什么,什么都别说了,恕我直言,闹事一案要想桃源镇派出所调查解决根本不可能,其详情谅我不能明示。你应尽早尽快直接到县公安局。
听了李镇长的话,汪成龙明白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案件毫无进展的原因。他走出镇政府,叫上牛二一起乘车到了县公安局,直接找到局长,详细述说了闹事事件经过及向桃源镇派出所报了案,至今不知调查结果的情况。
县公安局长说:“你们报告的情况很重要,请写一份详细材料送局办公室,我们将组织专门力量侦察处理。”
汪成龙找到正大律师事务所马律师,请他代写了份举报材料送县公安局。
他带着牛二办完这一切,觉得轻松了很多。
回到桃源镇没几天,汪成龙病情加重,不仅腹泻不止,而且全身开始浮肿,婷婷毫不迟疑地拨通120急救热线,要了辆救护车。委托牛二负责工艺美术厂和采沙集团工作后,她喊上镇医院刘医生同汪大爷一道,把汪成龙送到重庆第三军医大住院治疗。
因为刘医生的战友在第三军医大,救护车一到,没费什么周折就住进了医院。
经复查诊断,汪成龙已是尿毒症晚期,必须摘除坏死的双肾。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肾源。
医生摇着头告诉婷婷:“现在的严重问题是肾源十分缺。”
为了证实这是真实的,医生还拿出一本厚厚的登记本给婷婷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等待换肾病人的名字。这些病人分布在大江南北,时刻在等待着医院的消息,有些病人就是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悄然离开人世的。
看着厚厚的登记本,婷婷的心在发抖,脸色变得纸一样苍白。医生叹了口气,安慰道:“哪个病人不希望活下去,被动地等待肾源也不是好办法,即使有肾源,还得配型成功,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