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亮二十一岁的那年十月初二夜,突然下了一场大雪。早晨起来开门,一眼眺望简直是雪的世界。近处的房屋只看见墙体,上面的瓦、草均看不见,被白雪掩饰。远处的村庄不见了,仿佛埋在雪堆里。天上还飞着雪片。
达才家冬天的早饭也不按时吃,没有孩子上学的家庭,吃过早饭也有九点钟了。兰妮,小贺,庆喜,都在烤火,达才去拽稻草喂牛,凯亮出门赌博去了。厚莲倚着门站着。两只手互相插在袖管里,看着雪景。想着自己家的事,她考虑几个儿子的婚事,眼看又要过年了,新年过去凯亮就二十二岁了,也没有人当媒人,也没有人给凯亮谈恋爱,真是愁煞老娘啊,儿子。还完外债心里还算安静,欠达富,达运的钱,架也打了,也未躲过债。邻里们都知道达运为给凯红当媒人,还受达才家人的抱怨,这路走绝了,真是没有人进门了。正在她思绪前事,无望后来的时候,邻居家的狗在从庄北往南次递接连着叫,越来离自己的家门口近了,听到踏雪的脚步声。厚莲也忙来到过道门前迎客,希望是媒人。
厚莲看见来的是三个人,他们都戴棉帽捂紧头脸,腰系带子,脚上缠着稻草绳子,打扮相似。厚莲第一眼还真没有认出是那些人,只听最高个子的男人大声喊到:“匡老大在家吗?”
厚莲急忙打手势说:“在家,在家,刚刚拽一捆牛草回来在屋里烤火。”达才听见喊声,忙出来打招呼:“来,进屋烤火。”说着递给三个人,有笤帚打脚上的雪,有的接过手巾掸身上的雪,完事后进屋,把所有打扮去掉,恢复原貌坐下来。都互相是熟人,一个是姚庄的姚启亮;一个是彭寨的邱小山,一个左营的邬中良,他们和达才老是熟人,是邻帮大队的人,可以说与达才之间在当放牛娃时就认识,他们见面谈了些闲话之后,话归正题。姚启亮先问达才:“你的凯亮今年多少岁数了,估计该是说媳妇的年龄吧?”
达才也不望启亮他们,直看着火苗,心事重重的回答:“今年二十一,过了年就二十二岁。”
启亮侧面的问达才:“这个岁数想必是,他的对象已经选好了。”
达才苦笑了一下告诉大家:“没有,我们这个穷家庭哪个姑娘愿意来呀,没有人进门,就是媒人也没有来过。”
坐在一旁的邱小山也该发言了,他启发达才道:“说媳妇不见得非得发多钱,没有多的钱,想办法用少的钱也能娶到媳妇,咱这当地有很多这样做的,看你们干不干。”
厚连在一旁停不住气了,开起玩笑性的问邱小山:“少花钱能娶媳妇,还能用偷抢的办法,还是用泥巴做姑娘这么简单,娶媳妇本来就是花银子钱的事。”她的眼光像逼着邱小山回答上面的问题。
来的这三个都有讲话的职责,不讲话仿佛失职似的。邬中良说话了,他更直接的问:“你家的姑娘有几岁?我看个子长的不矮,如果有十八,十九岁,我想你们转亲,给凯亮转个媳妇怎么样,这样省钱。三家人都少花钱,能娶到媳妇,只有转亲省钱。我三个今天来就想当媒人,三家转亲的媒人。邬忠良的一席话点明了要害,没兜圈子,这把达才一家人说得毫无思想准备。兰妮听完话转身走了,到自己床上。
兰妮一走,屋里每个人都尴尬。这就意味着兰妮不同意,这场媒事就无法做下去。但是媒人们还是努力争取,邬中良还是介绍了三家人的基本情况。
姚启亮媒人负责他的侄儿姚小光和侄女姚星月;邱小山负责他的外甥霍洋和他的外甥女霍彩彩;邬中良是匡老大的表弟负责凯亮和兰妮。兰妮给霍洋结婚;姚星月到凯亮家当媳妇,霍彩彩到姚小光家与姚小光结婚。
邬中良给达才说:“表哥,别人家的孩子都给媒人讲面子,只看咱的小孩给不给我讲这张老脸了,不然的话我这面子在你这儿都失尽了。你要努力说服兰妮呀,表哥。”中良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达才,他怕丢面子。
厚莲在一旁说话了:“老表,你放心,我的兰妮听话,我好好的劝劝她。”她的神情显得很自信地看着所有的人。
兰妮听着要转亲,这是多么不好听的事呀,她听起来简直是在头顶上的炸雷,说什么她也不干。这是多么耻辱的事,这才是真正的没脸见人的事。凡是都要以名声为重,反正凯亮也不是好东西,与大哥凯红一样,好吃懒做,赌博成性。大哥确确实实的成了家,嫂子还怀了孕,并且老岳父还相信他,让他当家掌管了二千八百元钱,他不正经混事,最后自己作恶偷窃,摔伤残废离婚后,用药毒人,畏罪自杀。可悲可恨。
“兰妮,走去做饭,别说是媒人来给你说嫂子的,就是来家里玩的咱也得管人家饭不是吗,你下来。”厚莲站在兰妮的床边哄她。
兰妮连望也不望妈妈,只是送上一句话:“要是说嫂子的我做饭,转亲,不做饭给那些人吃。”兰妮气的脸一会红一会青。
厚莲劝兰妮说:“咱家穷,哪有人来给你当嫂子,连给你哥当媒人的都没有,你不转亲咋办。”她的眼光在兰妮身上好久没有移开。
“有个嫂子该咋着呢?我大哥与我二哥一样赌博棍,大嫂还不把他离婚赶回来,凯亮就是有个老婆也会跑掉的,到那个时连我的贞节名声也毁了,你不要劝我,这事我不听你们的,听了就害我。”兰妮分析说。
最后,厚莲还是没有劝好兰妮,她还是有耐心的,没有向兰妮发脾气,连吵上一句都不舍得。扭头出了兰妮的卧屋。
三个媒人一看兰妮不来烧火做饭,自觉无趣,尽管厚莲喊小贺烧火帮厚莲做饭,他们三个媒人还是走了,他们在达才家没有混上一顿饭吃。达才,厚莲送他们走出过道门。他夫妇向媒人表示有希望再劝兰妮同意。
妈妈又来到兰妮的床前喊她下来做自己的一家人吃的饭。听见媒人都走了,兰妮二话不说,二话没说穿衣下床,帮妈妈做饭。
吃完午饭刚放下碗,趁凯亮没有出去打牌走,厚莲就叫住他:“凯亮,你今天别出门了,咱们开个家庭会,谈谈有关你的婚事。今天全家人口一个也别少,有啥说啥;兰妮也想咋说咋说,都不发脾气,也没有外人,谁也不看咱们自己人的笑话。你们都听见了吗,我和你爸,凯亮都不许冲着兰妮吼。”说完,用眼光看看所有人的表情。主要是看兰妮的反应。
“兰妮你首先谈谈你的看法,你想为二哥转亲转个嫂子吗?”厚莲用商议的口气问女儿。目光紧紧地盯住她的嘴,看什么时候发音。
她低着头,眼睛直看火苗,先是不答话,最后挺直腰杆,坐好了,郑重的说:“我不想转亲。”说完,抿住嘴,板着脸,等着母亲的发落。
厚莲又转过头来问凯亮:“你想转亲转个老婆吗,说实话,心里有啥说啥,不许生兰妮的气。”母亲看着凯亮一脸难堪的样子。
凯亮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也难为情。一听说是转亲娶老婆,他确实不想接受,把眉头褶皱成极不情愿的神态,回答:“我也不同意转亲娶老婆,确实太丢人,虽然穷,可我也是常在街上混的人呀。”
兰妮听到凯亮说这话,心里像解脱了一样,正好二哥和自己的立场一样,免得二哥给自己压力,如果二哥为了自己娶老婆情愿转亲,与自己过不去就更难办了,幸好他也讲面子。这会儿她觉得凯亮成了好人。
达才不吵兰妮,只批评凯亮:“老二,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啊,今天来人做媒,用兰妮给你转亲是个大好机会,你不珍惜,错过机会过后,你年龄大了,打光棍别埋怨老的,你要考虑清楚。”他用责备的目光看凯亮。
凯亮不吭声,好像态度有所转变,他也怕这个“穷”字,更怕大光棍。他却不考虑出外奋斗,他答应了父亲。
下面该作兰妮的工作了,是由厚莲进行努力的。她问兰妮:“你为什么不同意转个嫂子?”厚莲在兰妮面前是慈母。她耐心地与兰妮谈心。
兰妮鼓足了勇气,不顾家庭任何人的情绪。她列举实例说:“咱西梁庄的梁老赖,娶不到老婆,转亲转个妻子,他们恶习不改,懒,不干活还打老婆,女的跑了。结果,其他两个姑娘都回了娘家,都是父亲作主,害自己的女儿;习塆的瞿石蛋赌博成瘾,转亲娶个老婆,没有钱赌,就打着老婆到娘家借钱供他赌,啥时候赌赙能发财,还上娘家的钱呢,女人不去借,他总打,女人不堪受折磨,最后投水死掉,其余两个姑娘,各回娘家;钱营的钱留根,本身有病,媒人瞒着另外两家人,转个老婆过门后,发现钱留根有病,回了娘家,害得三个姑娘失贞节。我的大哥,二哥都是赌棍,给他转个老婆也和瞿石蛋一样,害人家淹死,都是不正经混的人,我不给他转老婆,别说我不给你们面子。”兰妮的口齿伶俐,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
厚莲也举二个实例说:“大金庄的葛培宣是转亲,他老婆潘红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很幸福,潘红还当家,叫葛培宣头东他不敢头朝西;你再看看曹楼的曹胖子,可是自谈的恋爱,何天英像瞎了眼似的给他谈恋爱,结婚后,天天挨打。谈恋爱时她娘家就不同意,她硬是自己作主,现在她挨打,娘家人也不管她,九月间上吊差点勒死。”说罢,厚莲又打保票,拍着胸脯说;“我保证教育好你二哥再不赌赙。你放心,他在咱家,可不比你大哥那时离我太远,我管不了他,想赌想偷都由着他,老岳父也管不了他,我管得了你二哥。”厚莲慷慨地说完上面的话,好让兰妮为凯亮转媳妇。
达才向兰妮介绍了结婚搭配情况说:“你与霍洋结婚,他没有不良嗜好,更不赌博,人老实。他那生产队,水利过关,没有荒年,收成好,你去了必享福,霍洋就是腿有点瘸,能干活。邻帮队你也认识他,谁也隐瞒不了,媒人安排你与霍洋结婚,他本分,你少操心,我和你妈也不担心你挨打受气,女人吗,不要求男人相貌太好,样子不能当饭吃,男人能干活就行。”达才说话还观察女儿的态度,评估自己的劝说能否改变她的思想。
兰妮撅着嘴自己夸自己说:“我长的漂亮,嫁个瘸子,太不般配,我不同意。”说完她又责怪凯亮:“我二哥要是个好人,也值得我牺牲青春,他好吃懒做,还是个不顾家的人。”说完她又看看二哥的表情,怕他责难。
这些天凯亮真的在家里玩,老实多了,还干些家务活,如喂猪,担水,喂牛等。厚莲也天天形影不离的跟着兰妮,总怕她跟人私奔了。还总是好说哄她,做点好吃的都夹到她碗里,兰妮不领她妈的情。知道是在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