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刃搀扶着重土,惶惶如丧家之犬,在荒原中拼命逃窜。他们听不到远处的动静,却明白青槐可能面临的悲惨局面。奔跑途中,两人同时心中一痛,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影刃猛地回望来路,面色如纸,一口血吐出,低声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重土也有隐隐的预感,二哥青槐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悲哀如刀子般割裂着他们的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亡命而逃。
重土少了一条胳膊,仍然在路上随时布置一些小陷阱,给追兵制造麻烦。影刃则时不时返回去,寻找刺杀的机会,虽然嘉文身上是找不到什么机会了,但能多杀一些士兵,也算聊胜于无。遗憾的是,鹰眼族人魁拔时时刻刻盯着,无论影刃出现在哪里,都会同样发现对方的身影。这对一名刺客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作为在黑暗中行走的一群人,如果所做所为全部被曝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那么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魁拔拥有鹰眼天赋,同样又是极其出色的猎人,这两种能力同时集于一身,对于刺客来说,无疑是种悲哀。哪怕如影刃这般顶级高手,也倍感压力,有种无所遁形之感。之前造成的伤亡,使得德玛西亚士兵很清楚两名刺客的危险性,他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时刻保持着警惕,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在有经验的老猎人指引下,一直凶狠地咬在猎物身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顶多再有两个钟头,阳光将会出现在地平线,把夜幕驱逐出人世间。到时两名刺客的逃亡之路会更加艰难,可以说九死一生,任人宰割。这种压力越来越沉重,兄弟二人虽然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只是从路程来看,由于之前刺杀耽搁了大量时间,要想在天亮之前赶回军营绝无可能。信号弹已发出,救援队伍毫无动静,两人甚至不知道军队会不会救援,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无数次用鲜血书写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们,无论在什么境地,必须要靠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流矢不断落在脚边,告诉他们追兵就在身后。影刃停住步伐,对重土说:“三弟,你先走前面。我再陪他们玩一玩。”
重土低着头,难过地说:“大哥,我这个样子很难逃脱,留下来倒能争取一些时间,还是你先走吧。我一直拖累你,恐怕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免一死。我心里很清楚,你舍不得扔下我,但现实如此,不能不接受。你的能力最强,即便没有了我们俩,照样也能活得很好。而我,回去也是废人一个,毫无用处。你就别再管我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们兄弟全靠相互照应才能活到今日,从来没有抛下过谁。你知道我的逃生能力,只要想跑,没有人能可以阻拦。你先走一步,我去找青槐,把他好好的带回营。我们兄弟三人以后还能一起执行任务。”
“大哥,二哥可能已经不在了……”
“滚……”影刃突然怒道:“快滚!”
重土一下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影刃仰起头,努力控制着情绪:“你还有家人要照顾,快走吧,不要耽搁。如果我没有回去,帮我给弟弟带个话,告诉他哥哥对不起他。”
诺克萨斯人有向战友托付家人的传统。士兵战死之后,抚恤金经过层层克扣少得可怜,家人缺少这份养家的薪水将很难存活,可能流落到混乱的贫民区。青槐孤身一人,走得无牵无挂。影刃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却为了进入刺客训练营而不得不分开,将弟弟一人丢下。等他成为精英刺客,重新找到弟弟,却发现两人隔膜已深,难以相处。可无论如何,弟弟都是他心中最牵挂的人。多年执行刺杀任务,他攒下了一笔不菲的金钱,哪怕是死了,也能让弟弟过上好日子,接受良好的教育。现在他郑重将后事托付给重土,实际上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
重土见大哥心意已定,不再犹豫,用力的磕了几个头,脚步踉跄的去了。
影刃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回想多年来三人的兄弟情谊,心中有些悲苦,有些辛酸。
“也许,这就是刺客的宿命吧。”他长吐了一口气,把纷乱情绪全都压下去,转过身,拔出背刺短刀。月光洒落,照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脸上的疤痕显得狰狞而坚毅。
追兵很快到了跟前,当嘉文和魁拔骑马从阴影中依次走出,看到影刃,心中都有些震撼。越来越多士兵赶来,将其团团围住。这期间,影刃一动不动,只是盯住两人,淡然问道:“我二弟现在的情况如何?”
沉默片刻之后,魁拔答道:“盖伦副统领已经带精兵前去追捕,以那名刺客的状态,恐怕很难逃出生天。若遇不幸,还请节哀。”
两人之前拼杀过,出尽全力都未能奈何对方,不免有些惺惺相惜。
嘉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他说:“以你的武艺,在瓦洛兰无论哪个国家,都堪称佼佼者。与其为诺克萨斯厮杀卖命,不如来德玛西亚,我许你一世富贵,如何?”
影刃淡然一笑:“殿下也说了,以我的能力,在哪都不愁没饭吃。富贵对我没有太大吸引力。只是我出生在诺克萨斯,烙印已刻在灵魂里,无论身处何方都无法改变。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是天生之敌,我手上有不少德玛西亚人的鲜血,就算今天不相遇,也注定无法相融。只能让殿下失望了。”
“既然如此,你不尽快逃命,拦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今晚的任务是刺杀德邦皇子,一度快要得手,无奈殿下天纵奇才武艺高强,又有众多帮手,任务最终功亏一篑。思来想去,在下有些不大甘心。拦住去路,是想再较量一番,不知殿下可敢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