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有湿黏温热的血渍从辛赫握着她的手腕间流下,触目惊心。
她不敢挣,牵扯伤口,应该很疼。
辛赫的面目却完全没有一丝因为疼痛而扭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没有一丝光彩。
虽指尖少了颤抖,但距离如此相近,纪溯仍旧看到他因紧抿而泛白的唇。
苍白却霎然褪去,那薄削好看的唇微启,扬起一个弧度,讥诮讽刺的微笑。
“抱歉?我吗?”
眸底阴冷,只看一眼,便觉通身冰凉。
纪溯不敢直视他,只得低下了头。
沉寂的夜色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温凉清冷的声线,声音不大,却足够纪溯得以安心。
“放开她。”
下一秒,那环绕在手腕间的力量已经褪去,周身环绕的是那人独有的沧孑大海的味道。
看到是洛修,辛赫阴郁面容上讥诮褪去,仍旧是挂着笑容的脸朝着暗沉夜幕中望去,最终嗤笑一声回过头来,“帝军长,您太过紧张了,”说着他举起双手,“您看,受伤的可是我,”他的目光继而投向洛修怀中的纪溯,“您的贵客,可是好得很。”
就算低着头,纪溯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凉阴郁的视线。
拥住自己的力道与温度不容忽视,纪溯将手搭上洛修的手臂,握住,轻轻移开。
“抱歉,辛赫。”
纪溯最终还是抬起了头,目光在半空之中与辛赫相接,表情真诚。
当初辛赫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与她说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只是这件事足够击溃他,他是个军人,也许当初那样做是他责任使然,就算有仇痛,纪溯想,她也需要一个正当的方式。
“抱歉,不管你接不接受。”她顿了顿,走近他几步。
洛修见状伸手拉住她,却仍旧被她拉下了手。
“是我的错,往后我将此事沉埋心底,决不再提。”
辛赫没有动,眸底沉沉,直直地盯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纪溯。
纪溯在辛赫半米处停下。
凑过了身子,足够到他耳边的距离,轻声耳语,“如果你从来没有对人提起,那么,就当我替你分取一半疼痛。”
说完,也没有再看站在阳台最外的洛修,径自开了门离开。
霎然明亮的光线令纪溯微微眯了眼。
周身似乎还环绕着那个人温暖熟悉的气息温度,纪溯苦涩一笑,当时也不过是洛修救人心切罢了,她却总爱想得复杂。
身后才合上的门却突然又打开,纪溯警惕地回身,看到的是脸上惯例笑得森冷阴郁的辛赫,正目光深邃地看向她。这样的表情,才总算是正常。
纪溯警惕后退两步,算做为他让了路。
辛赫却又欺身上前,伸出了手。
纪溯以为他又要为难自己,认命地闭眼,却听到他性感慵懒的声音这样说,“你不帮我包扎一下吗?”
纪溯才算将眼开了半条缝,看到那犹在滴血的白皙指尖近在眼前。
现下光线好,这样白皙的手指之上殷红一片,越发触目惊心。纪溯才要点头,却发现面前那扇门又被打开。
“会场应该留有医护机器人,我带你过去。”
纪溯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洛修站在灯光下,望着辛赫的目光冷冽。
辛赫却完全不理会他,仍旧举着那尚在滴血的手面向纪溯,“纪溯小姐,不愿意吗?”
纪溯的目光原本还停留在洛修的脸上,冷不丁又听到辛赫这样一番话,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看到洛修的目光已落到了她的脸上,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纪溯飞快地回过头,朝辛赫的手望了许久。
“……好的,我去准备些纱布。”
“纪溯。”向来清冷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震慑,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纪溯心虚地朝他看了眼,微笑道:“洛修,能帮我准备些吗?”
似乎并不打算答应她的要求,洛修向她走来。
“不用管他。”
刚想伸手拉住她,却被纪溯闪身躲掉。
洛修微微皱眉,却看到纪溯眼中神色坚定。
不再等洛修再开口,纪溯拉起辛赫打开了侧边一扇房门走了进去,朝洛修挥了挥手,“你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哦,对了,你最好让侍者送上来,那些伯爵公爵见你离开这么久,心里一定不舒服。”
说完便嘭地关上了门。
倚靠着门,纪溯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到她的反应,辛赫阴郁眉眼间露出一个笑容。
“你不怕我对你再做些什么?”
“怕,当然怕。”纪溯仍旧倚着门,没想离开的样子。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
“因为我更怕你对他做些什么。”答得似乎理所当然,纪溯慢慢垂了头。
“我孤身前来,还能对他做什么?”
“如果我不答应,你靠这只手,就又能造一场谣,不是么?”纪溯扯着嘴角笑,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样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空气之中一场沉默,辛赫找了个地方坐下,身形懒懒地靠上后座,“这样的事,我现在也可以做,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不,你不可以,现在只有我和你,如果出了事,那也只能是我的责任。”纪溯也挑了一个座位坐下,“你不就是想要利用普斯曼向往和平的特性么?”
“你为他做到这样?”辛赫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那一回洛修来到他的宇舰中救她他可以理解,他是普斯曼的帝军长,为了他的地位与普斯曼对他的信仰,他必须要来,可是这个女人与他并不相熟,却也做到这样?
呵,真是不可思议。
辛赫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尽数落进了纪溯的眼。
他不能理解。
的确,他当然是不能理解的,他的身边也许从来没有对他真诚相待的人,所有的一切全部建立在利益之上,而如今她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没有利益相取,所以才会让他感到困惑吧,于是看着辛赫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不难想象,毕竟你自小生活在军队,有些东西不能好好体会,现在不理解,也情有可原。”
倚靠着的门突然传来敲门声,纪溯听了会动静,“麻烦请把东西放在门口好吗?谢谢。”
“好的小姐。”门口传来一阵低低的机器人声,又等了好一会,直到门外彻底安静下来,纪溯才开门将东西拿了进来。
还算洛修没有再像前一次突然出现,既然是机器人拿来的,那么洛修现在应该回到了聚会。
想到这里安心许多,纪溯端着东西走近了辛赫。
“伸手。”
辛赫却没有动,纪溯只好自己动手将他的手轻轻翻过,清理了一下血渍伤口。
灯光充足,所以这样近的距离,又少了血液的遮挡,深深浅浅的伤口就这样赤条条呈现在眼前。
到底是多么隐忍的往事,才会觉得这样的疼痛能够掩盖。
手上的动作又减轻许多,纪溯沉默着给他处理伤口,却发现身旁的人似乎也意外地安静。
大概不能适应这样安静的他。
“我的包扎技术并不精湛,包丑了你可别嫌弃。”说完也不等辛赫做什么意见发表,纪溯便开始往他的手上缠绕纱布。
会场光线相对暗沉的一角,一袭纯黑礼服勾勒性感身材。
埃菲纳朝洛修递过一杯酒,笑着拿起自己手中另一只与之碰杯。
洛修心不在焉地一饮而尽,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正对面的楼梯,一个银灰色机身的机器人正下楼来,洛修搁了酒杯就要起身上前,却被人勾住了胳膊。
原本就打算是自己送过去,只是却在半途遇到了泰勒,身后跟着埃菲纳,泰勒与他闲话几句就推说让他与埃菲纳好好聊聊,正巧擦肩而过一个机器人,他只得先将东西交给他。
本想说过几句就离开,只是埃菲纳却完全没有放走他的意思。
而现下机器人也下了楼,楼上发生什么,他更是无从得知。
对于埃菲纳的挽留,洛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扯开了她挽着他的手臂。
埃菲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干脆果决的动作,皱眉质问,“洛修,你从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洛修的手顿了顿,也许从前他不能明白埃菲纳的心思,但他现在明白,所以他知道埃菲纳意指什么,放下了手,他定定看向埃菲纳。
“泰勒,抱歉,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你从来不是我的特例,我对任何人都可以是这样,只是你抓准了契机,而别人没有,如果你还希望我们是朋友,请你放手。”
埃菲纳抓着他手臂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指尖划过他清冷布料,就如他给她的感觉。
顺着布料一点一点向下,已经要脱离他的温度。
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挑破了他们的关系,这是在提醒她,她从来只能算他的朋友是么?
快要落下的手却突然又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埃菲纳倚靠上洛修,重心霎时全部落在了洛修身上,脸色苍白起来。
对于埃菲纳突然地倒下,洛修也有些措手不及,顺势将她抱起,想先安排她躺下。
埃菲纳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虚弱所以连声音都轻轻地。
“洛修,送我去医院,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