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行情稍稍转好,齐锋便以为波澜壮阔的大牛市来临了,便毅然决然地卖掉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电器商店,把所得的五十万全部投入了股市。他这样做固然是因为追求高额的利润,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卫玥。那天,卫玥为他生意牵线搭桥的举动严重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卫玥因为他而去求别的男人,他不想在事业上沾一丁点儿卫玥的光,他觉得那样的话,不仅颜面扫地,简直生不如死。他便采取了激进的投资策略,试图用事业上的成功,换回他的自尊,让卫玥不再为他忧心,且以他为荣。齐锋还决定,这次投资成功的话,就将其中一部分利润换成美元,自己亲赴美国寻找叶知秋,求得她的原谅。
可卖商店毕竟意味着他某项事业的失败。而且,卫玥那天离家后,三天没有回家,也没有和他联系。以前,他们也闹过别扭,可从未像这次这样严重。他的心情灰暗得就像阴沉沉的天空一样。他便想找人喝酒倾诉,排遣心中的烦恼。他自然想到了郑红伟,可现在时值下午,正是郑红伟最繁忙的时候,不可能抽时间陪他喝酒聊天。每次处在这种状况下,齐锋就不希望朋友们在事业上太成功,不能经常在一起,让他感觉失去了他们一样。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找杨全利。
杨全利是齐锋同学中结婚最早的,——二十一岁就成了家。结婚不久,开办了一家糖酒商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钱挣得越多,他反倒嫌糖酒行业利润低、来钱慢了,又改开了餐馆。餐馆一天也没红火过,他却犯了“时髦病”——跟餐馆的一个服务员有了暧昧关系,被他媳妇捉奸在床,导致了他婚姻的破裂,他辛辛苦苦积聚起来的财富随着他的结婚证的消亡而损失了一半。他一心想快速高效地弥补上这损失,就将目光盯上了高风险高收益的行当,正好赶上股市行情火爆,他试探性地进场交易了几笔,收益颇丰,便惊喜地以为找到了开启财富之门的金钥匙,就不打算再干实业,在当时的大户室里当起了职业投资人。可几年下来,不但走出了大户室,连股市也进不起了,只好走街串巷地卖起了盒饭。
做一上午盒饭,再卖一中午,下午,杨全利基本上没事可干了。他就在一元钱一张门票的舞厅里消磨时光。齐锋开着车,直奔杨全利经常光顾的“忘我”舞厅。
“忘我”舞厅是老城区最著名的一元钱舞厅。舞厅门口停满了自行车,三五成群的人在舞厅门口涌进涌出。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好处,不同层次的人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场所。齐锋的车开到门前,停到一个空地上,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望了一眼眼前密密麻麻的自行车,恍惚间又找到了几年前当大款的感觉。
一进舞厅门,一股汗腥味混杂着酒味儿的恶浊气流扑面而来,音箱里传出的缠绵舞曲震得耳膜嗡嗡响,一眼望去,摩肩接踵的到处是扭动的身肢。齐锋就着昏暗的光线,挨个查看着一张张貌似陶醉的面孔,希望看到杨全利那张长脸。灯光却忽地熄灭了。齐锋立即像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一下变得不知所措。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也往后退了,但不是撞了人,就是踩到了别人的脚,只好连声道歉。他索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渐渐发觉竟无人来侵犯他,舞厅里仍保持着原有的秩序。里面的人似乎对黑暗早有准备,没有人像他一样显出惊慌失措来,等他适应了里面的光线,便惊奇地看见前后左右都有人拥着舞伴儿接吻。他这才想起,以前曾听杨全利说过,这种舞厅里都有黑灯三、五分的时间,算是一种服务,为一些恋人或偷情者提供方便。果然五分钟后,灯就亮了。齐锋也眼前一亮地发现,杨全利竟然就在自己跟前,正抱着一位中年妇女慢慢地挪动脚步,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对方身上摸索着。齐锋走上前,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喝问道:“嗨,你干什么呢?”杨全利吓得一哆嗦,急忙松开了怀里的女人,着急地辩解:“我们只是跳……”他侧头一看是齐锋,立刻松了一口气,抬手给了他一拳说:“哎呀,是你,来这种地方可不能乱开玩笑。”齐锋笑了笑,拉起他的一条胳膊说:“走吧,这里热烘烘的,有什么好跳的,还是找个地方喝几杯吧!”
出了舞厅,齐锋没有开车,领着杨全利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吧里。现在正是酒吧一天当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俩人进来时,只有一桌客人。他们就坐到了吧台前,齐锋点了啤酒和果盘。杨全利显然多时没有来这种地方了,望着幽雅的环境,听着动人的音乐,他不由得苦笑道:“我已经进不起这种地方了。”齐锋很想安慰他几句,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劝道:“还是找个贤惠的女人再结婚吧!你不能天天就这样混日子呀!”杨全利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已没有这种打算了,我的全部希望全落在了孩子身上,指望他好好学习,将来能有大出息。”听了这话,齐锋自然想起了当年他劝自己不要在大学校园里混日子出来经商的话,感觉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儿,可世事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亿人民九亿商”只是特定时期内的短期现象。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才是经久不衰地影响人们的主流思维。
说到了孩子,杨全利显然想起了什么,问齐锋:“你和卫玥怎么还不要孩子?,年龄大了,生也是个问题。”
齐锋叹了口气说:“她那么忙,哪有时间生养孩子?”
“她既然嫁给了你,再忙也应该给你生养一个孩子呀!”杨全利一脸不满地说。
齐锋默然无语,一杯杯地喝酒。杨全利陪了几杯,忽然凑到齐锋耳边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和卫玥结合。那样的女人,不好伺候。你看,结婚这么多年了,她连孩子都不肯给你生一个。凭你的条件,即便离开她,还愁再找一个?”
齐锋心里“咯噔”一下,他和卫玥再怎么吵怎么闹,他还从未想过要离开卫玥。而离开卫玥,他的人生乐趣又何在呢?他为什么而奋斗而去做风险投资呢?齐锋这样自问着,并设想,自己一旦离开了卫玥,也一定会像杨全利一样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虽然他和卫玥已度过了近十一年的婚姻生活,可他从未感觉过乏味和疲倦。相反,他感觉他和卫玥已在身心上相互谙熟和适应,每一句简单的对话都会引起他们愉快的回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对方明白暗含的意味,有时,齐锋甚至认为他和卫玥已变成了无法分割的联体人。
灌了一肚子啤酒,说完了有限的共同话题。俩人摇晃着从酒吧出来,齐锋非但没有感觉排遣掉了心中的烦恼,相反,见到卫玥的渴望倒被酒精发酵得不可阻挡。他和杨全利走到他的车前,道了别,便迫不急待地驱车赶往电视台。他要主动和卫玥讲和,他不怕卫玥冷脸对他,他齐锋只要有足够的热情,就会把卫玥驯服成温顺的羔羊,这在过去被无一例外地验证过,他认为还将一如既往地验证下去,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结。
很快,齐锋的捷达车就行驶到了电视台门前。这里,有一个宽敞的停车场,里面停满了各类轿车。齐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将车停了上去,熄了火,正要拔车钥匙,忽然看见卫玥带着春天般的笑容走出了电视台的大门。她显得那样优雅动人、仪态万方,仍是成千上万男电视观众心目中的梦中情人。能娶到她,齐锋现在依然感到万分骄傲。他便打算等她从自己车前经过时,猛地冲下车一把把她抱进车里。可他却逐渐观察到卫玥是目标明确地走向一辆火红的宝马车。那辆车靠近电视台门口,和齐锋的车之间隔着四、五辆车,齐锋停车时并未注意车里的人,现在很想下车看个究竟,那辆车却开出了车位迎向了卫玥,并停在卫玥身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飞快地下了车,殷情地替卫玥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由于角度所限,齐锋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却已感到了几分眼熟。齐锋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卫玥和那男子已双双上了车,宝马车快速启动,飞驰而去。齐锋发了一下呆,便拉上车门,启动了汽车,火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