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许琳家门前,敲响门后,郑红伟见齐锋稍显拘谨,就告诉他,许琳的父母都到她哥哥家了,家里只有许琳和两位同学。说到这儿,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生,大大的眼睛,细细的眉,留着短短的头发,显得机灵而又俏美。“这就是许琳。”郑红伟介绍。齐锋冲她点头,蓦地觉得她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郑红伟正要介绍齐锋,许琳却大方地冲齐锋伸出手说:“你好,齐锋。”俩人握过了手,许琳就把俩人让进了屋里。
这是一套老式的三室房,只有走廊,没有客厅。进屋后,许琳就让俩人进东屋,她自己却要回厨房帮厨。郑红伟一听,忙拉住了往东屋走的齐锋说:“他可是好厨子,让他也去吧!”许琳也没客气,笑着说:“正想见识。”就推开厨房门带头走了进去。齐锋暗自白了郑红伟一眼,郑红伟冲他低声说:“想吃现成,没门儿!”
厨房里,有个女生背对着他们正笨拙地切肉,听他们进来,急忙转过了身。她个子很高,梳一根长辫,戴一副宽大的眼镜,遮去了半张脸。一见这副眼镜,齐锋更觉得眼熟了,认定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俩女生。许琳介绍这位女生,说她叫肖建清,是省师大的学生,齐锋上前和她握了手,还忍不住说:“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们俩,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们俩能不能给我提个醒。”许琳和肖建清一听就笑弯了腰,却没有回答。齐锋便明白她们不但认识自己,还知道自己的某些底细,就紧皱眉头,努力回想,仍想不出结果,只好央告:“求你们了,快告诉我吧!到底在哪儿见过你们。”
“我们的确见过面,我们还知道你的一些秘密。可我们就是不告诉你。”许琳不仅不说,还扬着头故意气齐锋。肖建清也和她相视而笑。齐锋只好向郑红伟求助。郑红伟正要冲许琳开口,忽又改了注意,冲齐锋说:“哼!你也有今天,你不常这样戏弄别人吗?”
“你们俩就合伙气我吧。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齐锋故作气恼地说完,见肖建清又笨拙地切起肉来,就走过去说:“来,把你那把木锉给我吧,我来锉。”
肖建清不知所措地停了手。许琳却拉下脸质问:“好你个齐锋,你敢取笑我们家刀钝。看来你不光记性差,还是刻薄鬼。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许琳见齐锋真接过了菜刀要切肉,忙拉住他的衣服说:“好啦!你手艺再好,今天我们也不用你动手。快到东屋去把桌椅收拾好吧!”
齐锋只好放下菜刀,走出了厨房。郑红伟也跟了出来,却被许琳拉了回去。齐锋进了东屋,屋里十分宽敞,摆放着沙发和茶几,显然是作为客厅的。吃饭的桌椅已摆好,还有一个女生正背对着齐锋擦桌子。齐锋礼貌地问了对方好。对方却像没听见一样不搭理他。齐锋有些不悦,原想过去帮忙,也懒得动了,就坐到了窗下的沙发上。对方又给了他个后背。齐锋就有些气恼,心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想让我看,我还不想看你呢!”他就翻了翻眼珠子,降低了身子,仰躺在沙发上,看着顶棚,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那女生却开了口:“你不是会做饭吗?怎么不帮着做?”
她怎么知道我会做饭?还用命令的口吻?齐锋先皱了眉,转了转眼珠,对方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了一圈,他便兴奋地站起身来。对方仍背对着他擦椅子。这更印证了齐锋的某种猜测。他忙快步走到对方身后。对方仍试图不给他看脸,齐锋却从她的侧影、身姿上断定她是谁了,心花已开始怒放,并敢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将自己的脸探到她脸前,盯着她看了。
对方甩脱了他的手,推了他一把说:“离远点儿!看我干吗?我脸上又没写字。”
“这世界简直太小了!”齐锋大声感叹,“卫玥,怪只怪我一时糊涂,没早想起在你的生日聚会上见过许琳和肖建清,受尽了她们的嘲笑,还冷落了你呀!”
“你也真够没用的,那天,我还给你们做过介绍,怎么就忘记了呢?!”卫玥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忙着澄清,“你别臭美啊!今天纯属巧合,没人刻意安排。”
齐锋却笑道:“你好像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卫玥羞恼地举手就打。齐锋早有准备地抓住她的手腕说:“想打也行,每打一下,让我KISS一下。”
“你少胡说!还嫌话把子少啊!”卫玥更急了。
“话把子?什么话把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可不帮你。”
饭菜很快做好了,郑红伟和许琳端着菜盘走进来。卫玥看见郑红伟后略显难为情,忙着也去端菜。许琳和肖建清显然都不大会做饭,端上桌的大多是以罐头和香肠为主的凉菜,热菜只有三、四个,无非是肉炒木耳之类的大众菜,看上去也不怎么诱人。心情舒畅的齐锋却连连夸赞俩人手艺好,还装模作样地要拜师学艺。
在笑闹声中,他们围坐在饭桌旁。客人们先齐声向许琳道了生日快乐,喝了庆贺的红酒。卫玥和肖建清还逼着郑红伟用中英文唱了《生日歌》,大家才开始动筷子,肖建清有些迫不及待地冲齐锋说:“你这个爬楼的于连,今天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对,我也想听。”许琳拍着手附和。
“想听惊人之语?你们就不怕我把今天的生日也搅和了?”齐锋不动声色地说,“再说,你这个比喻也不恰当,我怎么会是于连呢?于连爬楼那是为了充当第三者,我爬楼就像某些人写‘内详’的信一样。”
许琳没想到齐锋会把“球”踢向自己,又羞又急,先白了郑红伟一眼,竭力镇定地说:“那什么叫第八窍?我英文也不好,KISS是什么意思?”
“那得问我们班长,他英文好,刚才还唱了英文歌。”齐锋又做出惊讶状问郑红伟:“哎,班长,你连KISS也没教会许琳?!”
众人“扑哧”一声都乐了。许琳羞恼地把夹到嘴边的花生米扔向了齐锋,还冲卫玥喊:“玥玥,你这个爬楼的猴子简直目中无人,明明和我和建清都吃过饭,还高高在上地假装不认识我们。”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卫玥故作平淡地说。
“你撇得好清?是谁一提冤枉人的事就眼泪汪汪。”许琳却不依不饶。
“你胡说!”卫玥羞急地也夹起一粒花生米扔向了许琳。一旁的齐锋却深情地注视着卫玥,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生日宴持续到九点钟才散。齐锋和卫玥从许琳家出来,夜色已像墨色,街上刮着刺骨的寒风,很少能见到行人了,偶遇一两个,也都在急匆匆地赶路,那样子显然是只恨自己少生一对儿翅膀。齐锋和叶知秋却感觉如沐春风,肩并肩地骑着自行车行进在路上,脸上挂着兴奋的潮红。
卫玥忽地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头问齐锋:“我也想知道第八窍的事,能告诉我吗?”
尽管齐锋不愿回忆英语角的往事,可还是把发生在那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卫玥,还好奇地问卫玥:“我去英语角的时候,并没见过江大任。他为什么会故意刁难我?”
“你还记得,我们在公园打完羽毛球,一起走出公园门吗?他刚好从公园门口路过,看见了我们。他一直拿这件事说事儿,倒好像是我先背叛了他。”卫玥冷笑着说。
“她是嫉妒我们吧?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儿。”齐锋充满期待地抓住了卫玥的一条胳膊。
卫玥犹疑着甩脱了他的手,支吾了半天,才问:“可你……可你和叶知秋……?”
“我和叶知秋只有纯洁的友谊。我最烦别人怀疑我和她的友谊了。”齐锋激动起来,“你知道吗?我和叶知秋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学,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像亲兄妹一样。可别人总要说三道四,好像男女往一起一凑,就会有什么事儿。他们这些人就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我们偏要做给他们看,将我们的友谊保持至老至死。”
“可叶知秋……”
“我和叶知秋真的不会有什么的。”齐锋抓住卫玥的胳膊真诚地说。
卫玥注视着齐锋的眼睛,心中的疑虑被他的赤诚一扫而空。
一阵狂风裹挟着沙尘扑面打来,俩人不得不低下了头,可仍感呼吸困难,只好跳下了自行车。齐锋下意识地挡在了卫玥身前,犹疑了一下,伸手把她抱入了怀中。卫玥挣扎了一下,才将头埋在了齐锋胸前。
狂风终于咆哮而去,齐锋的眼里却燃烧着幸福的光芒。他抓着卫玥的一只手说:“玥,有一件事,我想征得你的同意。”
“什么事儿?”
“我想辍学。”
“辍学?”
“对,辍学经商。我算想明白了,未来是企业家的舞台。”齐锋无限憧憬地说,“我想从小生意做起,一步步地创立自己的公司、企业、托拉斯。”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卫玥显得十分意外。
“我怎么不能有这种想法?”齐锋激动地说,“有的人,以为我们这些人只会在校园里高谈阔论,读死书,死读书。我偏要让他们看一看,大学生也可以成为成功的商人。凭什么‘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知识分子就不能经商?我看完全可以,而且会是最出色的。你知道哈默吗?美国的大富翁。”
“知道,他是列宁的朋友,被誉为红色资本家。”
“对!他就是辍学经商获得成功的。”齐锋的声音似乎失去了控制,提高到了极限,“我非常想尝试一下。现在就看你的意见。你要同意的话,我马上办辍学手续。”
卫玥看着齐锋亢奋的神情,期待的目光,知道他已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忍扫他的兴,只好缓缓地说:“你要决定了,我不反对。但你最好考虑周全。”
“你太可爱了,我最需要的就是你的支持。”齐锋情不自禁地又拥抱了卫玥。
送回卫玥返回省大的路上,齐锋一直哼着小曲儿,处在极度亢奋中。他脑子里不断勾勒着他拥有卫玥和自己企业的美好未来,根本注意不到,有俩人在他离开卫玥的宿舍楼后一直尾随着他。等他回了省大,存了自行车,走到他们宿舍附近一个四下无人的十字路口时,猛然觉得有人在他后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才站稳了。可他刚直起身,又有人踢中了他的软肋,他腹中一阵剧痛,被迫又弯下了身。紧接着,有两只脚同时踹到了他的臀部上,他踉跄着摔倒在地。
那俩打手冲上来还要踩跺他,可这时有个女生疯了样地跑过来推开了他们,嘴里大声惊叫着:“不许打人,不许行凶!……”齐锋立刻听出这是叶知秋的声音,意外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便忍着剧痛试图站起身来。可其中一个打手又扑上来踹倒了他。叶知秋拼命地扑向那人,但很快被推倒在地。叶知秋边大喊着“救人”,边直接扑到了齐锋身上,用身体护住了齐锋,任凶狠的拳脚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叫喊声很快招来了校园里的学生,那俩打手见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慌忙逃离了。
在众人的扶助下,叶知秋和齐锋才艰难地站起。叶知秋忍着浑身疼痛,关切地问齐锋:“小锋,要不要紧,用不用去医院检查治疗?”齐锋满脸羞惭,无颜看众人一眼,踉跄着走向了他所在的宿舍楼。他心想,与其让叶知秋救助,还不如被打死爽利。她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
走到宿舍楼门口,叶知秋才又拉住齐锋,柔声说:“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吧!别受了内伤。”齐锋却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瞪着眼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掺和我的事,成心让我难堪。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保护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里。
叶知秋呆呆地注视着齐锋的背影,泪水渐渐地涌满了她的眼眶。她觉得齐锋的话像一记重拳击打到了她心上,她心中的痛远远超过了身上的痛。她就像泥胎木塑一样站在宿舍楼门口,任寒风从身旁刮过,飘散而去。
今晚,叶知秋早早来到了齐锋的宿舍门前。她想征求齐锋的意见,做出一项重大的决定。一月前,叶知秋的父亲去美国做访问学者,妈妈也随行到了美国,她父母与哥哥在美团聚,一家人自然想起了孤身留在国内的叶知秋。叶知秋的哥哥叶知明原本就反对叶知秋上省大,现在见父母来了,极度渴望一家人在美团圆。就设法替叶知秋联系好一家美国的大学,并托国内的友人,替叶知秋办好了赴美留学的一切手续。昨天,他来信,让叶知秋赶快办理离校手续,尽快来美,还寄来了路费。叶知秋左思右想了一天,决定听一听齐锋的意见,再做定夺。如果齐锋明确反对自己赴美,说明他心里有自己,舍不得自己离去,那她就陪齐锋继续留在省大读书。如果齐锋赞成她赴美,说明他根本没把他们俩的关系当回事,那她就要向齐锋表明自己的态度,说自己先去美,一定设法把他也办过去,变相地表明自己对他的特殊感情。为此,她在敲响齐锋他们的宿舍门时,心里还有些兴奋和忐忑。
可齐锋不在宿舍里,宿舍里的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叶知秋只好在宿舍里坐等,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回来。等着着急还在其次,关键是她发现留在宿舍里的三个男生都有女生来找,而且,都钻进了蚊帐里,将蚊帐拉得严严实实。叶知秋就知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待下去会严重妨碍别人,甚至会吃白眼儿,而且角色尴尬。她只好站起身,离开了宿舍。
可她下定向齐锋表白的决心不容易,便急于见到他。于是,她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顶着寒风站在齐锋他们宿舍楼门前,孤零零地接着等齐锋。她脑子里不断地勾勒着未来,预想她假如先去了美国,一定多打工多赚钱,把齐锋来美的费用早早地挣出来,以便齐锋能早日来美。她更想象了她和齐锋将来一起在美求学和生活的种种温馨浪漫的情形,越想越感觉幸福。但夜色也越来越浓,天越来越冷,她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但她仍坚定地守望着,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宿舍楼前跑一会儿。终于,她老远地看到齐锋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她惊喜地跑了上去,却见一直跟在齐锋身后的俩男子突然对齐锋施加了拳脚,齐锋竟被打翻在地。她就发疯地扑了过去……。
而她替齐锋抵挡了凶狠的拳脚,浑身疼痛,齐锋却那样刻薄地待她。她也只能带着身心上的累累伤痕,独自回去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