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八八年,最令人眼热的行当是个体户,个体户里最赚钱的是卖时装的。赵露的同学林茹娜,就是差点儿把瓜子皮“喂”进齐锋嘴里的女生,在商业街租了一间小门脸儿房,准备干个体卖时装。那时,基本上还没有装修的概念,至于专业的装修队伍和配套的装饰材料更无从谈起。店里的装饰和布置全靠店主的想象和兴趣。赵露让郑红伟来帮林茹娜打扫店面,而郑红伟一来,却成了小店内装修的设计和施工者,赵露、林茹娜及赵露的另一个要好同学张雯都成了给他打下手的小工。郑红伟先把小店粉刷了一遍,又在店里的墙上贴上了蓝底黄花的壁布,使小店显得干净整洁,别有情调。来小店的人都说,这布置太有想象力了。而现在看来这也只能算穷对付。
今天,小店的内装工程全部完工,张雯提议去公园照相,林茹娜热烈响应。赵露看着郑红伟,郑红伟看着赵露,都等对方做决定。张雯不耐烦地拉起赵露的胳膊说:“你犹豫什么?不抓紧时间和这个准大学生留个影,将来他万一做了陈世美,你连个证据都没有。”
“你别胡说!我们可只是普通朋友。”赵露急切地说。
“好,好,你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那也应该留个念想呀!走吧,跟我取相机去。”张雯不由分说地拉着赵露就走。
店里就剩下了林茹娜和郑红伟。林茹娜坐在门旁的一张折叠椅上,指着对面的折叠椅让郑红伟坐。郑红伟瞅了一下四周,觉得实在无事可做,就坐了下来。林茹娜烫着当时流行的爆炸头,穿着超短裙,露着两条大白腿,让坐在她对面的郑红伟十分不自然。郑红伟只好将座位移到了一旁。郑红伟听赵露讲过,林茹娜因为上学期间穿奇装异服,好几次差点儿被学校开除。
“明天是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我真有些替赵露担心。她可是一向拿高考当命的。”林茹娜说,脸上流露出忧虑的表情。
这也是郑红伟一直担心的,但他只能说出他的期盼:“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她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按平时的成绩她应该能有一搏,可那天偏偏发生了意外。这就给她的实力打了折扣。而且,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生怕因为那场意外,影响了你的分数,影响了你的大好前程。”
“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影响二三十分的成绩,最多也就是该上重点线没有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上哪所大学看得并不是很重。”郑红伟貌似轻松地说。实际上,那天那场意外对他的影响非常大。他虽然凭借着他超强的中长跑能力,在开考后五分钟就跑进了考场,但当他拿起考卷,却头痛欲裂,半小时答不了任何题。高考三天,他每场考试都是第一个交卷,唯独这次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考卷上还出现了在他来讲极其罕见的空白。
“你这样说,可她不这样想。她现在对你的成绩似乎比对她的成绩还看重。”林茹娜无奈地说。
郑红伟皱紧了眉头,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宽解赵露。
“我觉得赵露的父母挺差劲的。赵露已经这样刻苦了,他们还给她施加压力。他们一辈子碌碌无为,却拼命想让女儿替他们出人头地,这也太自私了。况且,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成功者永远是少数,而人人渴望成功,那就注定要让绝大多数渴望成功的人承受失败的痛苦。”
郑红伟意外地看了林茹娜一眼。
林茹娜敏感地觉察到了郑红伟目光中的含义,冷笑道:“你们这些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定都以为我们这些普通中学的学生都是弱智?即便思维正常,也都没有思想吧?!”
郑红伟急忙摆手:“我可不敢朝这样想。相反,我一向认为人是各有所长的。不过,我承认我没想到你的见解会这么深刻。”
“什么深刻呀?你别骂人了。”林茹娜笑出了声,“不过是在这问题上多想了想而已。我们早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可笑的是,家长们还以为,我们这些高中毕业生仍然是天真烂漫的孩子,事实上,我们缺乏的只是社会经验,至于你说的见解早就不缺了。如果我们现在仍天真烂漫的话,那不是白痴就是弱智。”
“看来,你已具备了在社会上闯荡的思想基础。”
“至少,我不会在高考这一棵树上吊死。实际上,大学生现在已经在贬值,你没听说过吗?‘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郑红伟瞪大了眼,流露出一脸的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句当时已广为流传的顺口溜。
“在某些城市,姑娘找对象都不愿找大学生了。”林茹娜又补充道。
郑红伟吃惊地皱紧了眉。
“当然,你是例外。”林沙娜用戏谑的口吻说,“你具备了成功人士所应具备的一切素质。说实在的,你要不是赵露的男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地把你抢到手的。”
郑红伟窘迫地将目光移向了门外,不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