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是唯一带着笑容沉入水底的人。
……
“二丫,发什么呆,快做饭去,干愣着喝西北风啊!”
二丫应声,甩了甩洗衣服洗到酸软的手,进了灶房。
她不像弟弟,受尽父亲所有的疼爱,还有个响亮的名字,闵成德。
也不像姐姐,嫁了个当教书先生的穷秀才。生活虽然贫苦,可上没公婆管教,下没孩子拖累,过的还算恣意。
揭开米缸,二丫抿紧嘴唇。
她忘了,米缸只剩了个底儿,不够三人吃一顿的。
“爹!”二丫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爹——”走出灶房,这才看到父亲在门口跟人说话。
二丫凑了过去。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几次了,不行!”闵父浑厚的声音传进二丫的耳朵里,“我大姑爷是要去参加科考的,以后可是官身,家里不能有不清白的姑娘,快滚!”
二丫知道,这是乔婆子又来打她的坏心思,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死心。
刚想转身回屋,又听到乔婆子谄媚的说:“您想哪儿去了,这次是好事儿。”
没听到闵父小声说了点什么。
乔婆子继续说:“我早说过了,您家二丫头那副模样,跟天仙儿似得。那可不是一般人消受的了的,眼下我这里有一幢极好的婚事,您听了定满意。”
闵父果然有了兴趣。
二丫竖了耳朵听,乔婆子却凑近闵父耳语了几句,她什么都没听到。
闵父却接着大发雷霆:“你说什么!”
乔婆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凶狠的说:“你小点声,若是不成便罢了,别让人听到传出去败坏你家闺女的名声。”
闵父果然压低了声音:“乔婆子你不厚道啊,给我出这什么馊主意,我家丫头不敢说是国色天香,那也是闭月羞花的美人胚子,给人家当小老婆不是可惜了么?”
乔婆子冷哼:“老哥哥,你心可别太高,大族婚配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你闺女要想当正妻,也就能找个平头百姓,这不就跟你大闺女一样了?”
闵父摇头一个劲的说不行。
乔婆子却听出他话里有些松动,干笑了两声,说:“您别急着拒绝,仔细想想,人家可是官家,你闺女嫁过去可就是官家的人了。您听我句劝,高枝儿可没那么好攀的,这次是知府夫人开了口要给大老爷纳良妾,定不会为难她。只要您给句准话,我明儿就去回夫人的话,把这事儿给定下来,您以后就是知府家的亲戚了,不比您等您大姑爷考上科举来的实在?”
闵父还是有些犹豫,“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乔婆子拍了拍大腿,“我说老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好事儿,别人可是上赶着往上凑,您这还想啥呢。那边催我回话,您再耽搁时间,我可就应了别人了。”
闵父果然着急起来,“等等,这么大的事情,我总得问问二丫……”
“婚姻之时媒妁之言,那里轮得到小丫头说话,您就看应不应吧。这是送你丫头去吃香的喝辣的,又不是往那火坑里推,您还考虑什么……”
后面再说什么,二丫没有听,她退回了灶房,把缸底剩的那点米,全部倒进锅里,打算煮锅粥,再烙几张饼吧。
去给知府老爷当妾?
那样是不是就不用再洗衣裳做饭干杂活,还有大堆的人等着伺候她。
二丫并不清楚妾是个怎么回事,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希望父亲不要拒绝。
过了半个月,她果然被一顶粉色软轿,从何府的侧门抬了进去。
后来……她后悔了,她后悔当时没有阻止乔婆子说下去,后悔没有阻止父亲答应。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已经给何府赔上的她的性命。
******
何歆穆不再管别的还在挣扎的人,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她的七妹。
抓住木板,不惜调动浑身上下全部的力气,向岸边游去。
而在她的身侧,有馊小船不紧不慢的随着她移动。
何歆穆早就察觉。
起初以为是救援船只,想躲开它,拐了道,却依旧被跟着,这才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
船上的人看起来没有把她弄上去的打算,她又甩不开,只能当它不存在,该怎么游还是怎么游。
她也没那个心情和时间,去跟别人纠缠。
跟了一段路,船侧却出现一个少年,对她喊:“姑娘,上船来吧!”
何歆穆不理会。
他们却自作主张靠近了她,何歆穆就有些犹豫。
这船看着像是普通人家的,应该跟官府没有什么瓜葛,况且那少年看着很面善,对她露出友好的笑容,向她招了招手。
何歆穆强撑许久,确实有些疲累,因此犹豫片刻,还是靠近了船。
解开七妹身上的绑缚,抱着她想爬上船,一只手却使不上力。
因此当少年说“先把孩子给我”的时候,何歆穆就把七妹递了上去。
腾出手之后,何歆穆费力扒住船板边缘,抬头想叫他拉她一把,看到的却是少年略带嘲笑的面孔,顿时知道不好。
少年阴着脸,一脚狠狠朝她的手踩去,还碾了两下。
“啊!”何歆穆惨叫,却紧扒住不肯松手,七妹还在那里,她不能……不能被打败。
响起骨头被踩断的咯蹦声,少年冷笑着,又一脚踹到她脑袋上。
何歆穆觉得一晕,手就松开了,跌落回水里。
少年哼着小曲儿,注视水面片刻,何歆穆没有再出现,“咦,怎么没动静了,这就不行了……”语气里有些失望,转身回了船舱。
而他转身之后,背后重新出现了一双手,其中一只鲜血淋漓。
何歆穆奋力爬上船,跟着少年的背影向船舱走去。
少年进了船舱,在屏风外面禀报道:“大人,婴孩拿到了,那姑娘被我踹下去了,再没有动静。”
石磊冷淡淡的说:“是么……”
少年正要开口,身后却一道劲风袭来,他连忙一个闪身躲过。
斜眼瞥去,身后的人就像一个水鬼,披头散发,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面色苍白,一只手血红的吓人。
何歆穆哪肯让他躲过,一手扣住他的肩膀,狠狠一捏。
少年顿时感到了裂骨的疼痛。
一报还一报。
何歆穆生生的把他的肩膀捏得脱臼了,而在他因疼痛恍神的一瞬间,何歆穆成功抢过婴孩,深深的看了屏风一样,快步向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