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旭走了之后,隋安又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之后,才伸手拿起了被纪旭扔在托盘上的竹筷。
但是弯着露在纱布外的两节手指,颤悠悠的夹了好几次盘子里的藕片但都以失败告终之后。隋安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三两下就拆掉了包在手上的纱布。
看着手背上斑斑驳驳或大或小的伤口,隋安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几下伤口上凸起的结痂。虽然没有明显的感觉,但是隋安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阵刺痛。
于是,隋安叹气,端起饭碗胡乱的扒了两口饭,又夹了一大片山药囫囵地送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所以,当简东铭进到别墅二楼主卧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捧着一碗白饭眉头紧蹙的隋安。
听到动静转头看到简东铭的时候,隋安有些吃惊:“你怎么在?”
大咧咧的坐到隋安身旁,然后又直接伸手捏了一片藕片放进嘴里之后,简东铭才悠悠的开口:“看家,外加,看你。”
拍掉简东铭再次伸向菜碟的手,隋安将自己手中的竹筷递给身旁的男人:“脏死了!”
而简东铭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又拿走了隋安手里的饭碗,低头便吃了起来。直到一碗白饭都见了底,简东铭才靠在沙发上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见此,隋安从一旁的纸抽盒中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然后开口道:“说吧。”
听得此话,简东铭拿着纸巾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擦嘴的动作:“这么明显?”
“嗯。”隋安点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一共用余光瞟了我七次。”
“有这么多么?我觉得只有两三次啊。”简东铭仿似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见隋安并没有搭话,男人便伸手抓了抓自己金色的短发,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那个,你打算和我哥怎么办?”
“其实我也不知道……”下意识的又摸了摸手背上的斑驳结痂,隋安开口,语气中满是茫然——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自己和纪旭的事情,佟雨和李小龙这两位最亲近的挚友就已经坚决的投了反对票。但是每每想起纪旭在那个初遇的雪夜因为微笑而微微弯曲的黑色眼睛,隋安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便又会变得柔软起来。
而那天在“飘”,看着纪旭盯着沈茉的照片,幽幽的开口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个‘纪哥’,是我心甘情愿想要当的”的时候。隋安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许,纪旭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洗尽铅华之后隐姓埋名,然后和自己开一家小店,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但是,那颗破空而出的子弹,终究还是将隋安从幻想之中拉回了现实。就像佟雨说得那样:就算是不情愿,我们也必须要承认,自己不过就是浊浊俗世中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市民而已。我们从来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做到电影里女主角那样的敢爱敢恨、轰轰烈烈。并且那样的生活,我们也应付不来。
从理智上来说,隋安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和纪旭划清界限。
但是从情感上来说,那个在雪夜里微笑着问她家住哪里的纪旭;那个抓住她的手腕说“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的纪旭;那个在人流熙攘的急诊大厅握着她的手说“我不会放手”的纪旭;那个清晨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温柔的开口说“以后不会再有人不要你了”的纪旭;那个坚定地告诉她“你只要知道并且记住,我会给你所期望的生活与幸福,就可以了。”的纪旭;却已经将隋安的一颗心占得慢慢的。
隋安实在是不能,也不想就这样将纪旭这两个字变成自己人生中的某一段回忆。
伸出手指按上手背上的结痂,直到伤口隐隐作痛之后,隋安才放缓了手上的力道,仍旧是茫然无措的看向身旁的简东铭:“东铭,你说,我该怎么办?”
简东铭叹气,伸手揉了揉隋安的头:“这个你可把我问住了,我希望你幸福,但也希望哥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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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躲在路边的大树后解决完内急回到自家的商务厢车的时候,驾驶座上的阿良还仍旧保持着自己离开前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江春水”的大门。
见此,大飞开口问道:“不是约得四点钟么,这都四点半了,还没来?”
“嗯。”阿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又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离着自家商务厢车不远的一辆同型号的车子:“这不都在等着呢么。”
从烟盒里摸出一支中华点上之后,大飞吞云吐雾的开口道:“你说,一会儿要真打起来,咱们老大会帮谁?”
听得大飞此话,阿良却一脸“你这是什么问题”的表情嫌弃的撇了他一眼:“去帮韩落,你也想第二天被抛尸街头么?”
憨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大飞开口道:“但是你不看看韩落那手笔!足金的金条,可是整箱整箱的送过来!咱们老大会不动心?”
阿良再次嫌弃的哼了一声:“命重要还是金条重要?”
大飞不再说话,讪讪的撇了撇嘴——八年前晋北黑道的那一场内斗,和纪海波一辈的叔父们死的死、抓的抓、跑路的跑路,到最后就只剩了自家的老大七叔和现在已经是半隐居状态的赫伯。虽然两位叔伯已经不太参与道上的事情,但是辈分放在那,就算是纪旭,对两人也是礼待有佳。
而韩落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也是亲自上门拜访,并且还留下了整整一个手提箱的金条,作为孝敬长辈的“见面礼”。虽然对于韩落“多多照顾”的请求七叔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是对于韩落在自家的迪厅、夜总会卖粉这件事,两位叔伯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尽管,纪旭由纪少爷变为纪哥的时候曾经很明确的和各家大哥交代过:“赌场、迪厅、夜总会、高利贷你们嗨翻天都所谓,但是毒品,谁敢碰,我就打死谁。”
后来韩胖子磕了药抢了纪旭女人的皮包被砍了双手,跟着韩落回来的那帮南安佬几乎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天。大家本以为纪旭会因此和韩落大打出手,但是两方在“景园”吃过一顿饭之后却是风平浪静。
所以,尽管韩胖子前脚才找到了丁鹏,消息后脚就传遍了大半个晋北黑道,但是众位大哥却鲜有默契的选择了默不作声的“坐山观虎斗”。毕竟,在贩卖毒品的巨大利润面前,很少有人能不动心。更何况,八年了,晋北黑道的这第一把交椅,纪旭确实也坐了太久了。
但是就在众人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却被纪旭当头泼了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本以为这几年纪旭已经把大部分重心转移到了正经生意上面,对道上的事涉及的也少了。但是不过十三个小时,杀手、雇主、叛徒就由活人变成了尸体被扔在街头。纪旭就这样干脆利落的告诉了众人,自己,仍旧是晋北地下世界说一不二的纪哥。
因此,虽然今天是韩落“一江春水”夜总会正式开张营业的日子,但是纪旭没有露面,就算早早的就已经收了请柬,各家大哥也不得不躲在周围的地下停车场观望动静。
走神的时候,大飞听到阿良略显激动的喊了一声“来了”。于是,大飞便顺着阿良的视线望向车窗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牌照为四个九的黑色路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