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再次敲响的时候,隋安伸手想要推开纪旭,但却被男人抱得更紧。直到简东铭在门外再次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哥”之后,纪旭才十分不舍的收回了与隋安纠缠的舌,却在看到女人与唇瓣一般艳红的脸颊之后又忍不住低头印了一吻:“我出去一下,你有什么事,喊阿姨就行。”
“嗯。”隋安低低的应了一声,仍旧低着头。一直到卧室门被“吧嗒”一声关上之后,才抬头看向已经紧紧闭着的象牙白的烤漆卧室门,心里只觉得千头万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而与隋安一样心里乱糟糟的还有佟雨,和李小龙一起离开三零一医院后,二人便直接驾着车回了李小龙家。
一路上,李警官已经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和佟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过李小龙的叙述之后,佟雨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家李警官,皱着眉开口问道:“两百万人口的城市,不借助任何官方协助,在十三个小时之内只靠一把枪和一辆套牌车,把人全部找出来。这个,到底是什么概念?”
“是——”拉着长音一直打着方向盘左转弯过后,李小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一个很可怕的概念。”
看着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路况,但是眉头也和自己同样皱起的李小龙,佟雨不由得叹气:“那隋安还要在纪旭那多久啊……”
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来捏了捏佟雨的脸蛋之后,李小龙开口:“别担心,我下午还要回组里。到时候我去问问老大,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咱们就把隋安接回来。”
但是佟雨却仍旧苦着脸:“杀手都找来了,哪能是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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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李小龙进了家门之后,佟雨鞋子才换下来一只,就忽然觉得有一大团阴影遮住了自己。才一抬头,就看到了带着老花镜正笑呵呵看着自己的李牧:“我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闷闷不乐的。”
勉强着扯着嘴角笑了笑之后,佟雨恭敬地喊了声“爸”,就继续低头换拖鞋。于是,李牧便转头看向一边的李小龙:“你媳妇儿这是怎么了?”
看着仍旧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换着拖鞋的佟雨,李小龙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李牧,想听一听自己父亲的看法。毕竟,老人有着近半个世纪的人生阅历,看问题,会比自己和佟雨更透彻和具体。
听过李小龙的叙述过后,李牧并没有立刻就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壶,然后又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你们俩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实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
听得李牧此话,李小龙不由得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李牧干了一辈子的考古,一年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考古或者是去往考古的路上。所以,这些东西接触的多了,难免会有些唯心主义的思想产生。
虽然当年上学的时候自己就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利用李牧在古墓里碰到的所谓“灵异事件”骗走了佟雨的初吻。但是听到自己十分认真请教的问题就这样被李牧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给打发了,李小龙还是不由得哼了一声道:“老爹!又来这个!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李牧却不以为然。
然后,不等李小龙再说话,李牧便又开口问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的,你们只看到隋安爱上一个黑社会大哥。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对于纪旭,隋安或许意味着一个与过去生活完全不同的全新开始?”
李小龙语塞,瞪着眼睛看了李牧好半天,才愣愣的开口道:“爸,如果我没听错,您这是,在为一个黑社会说好话么?”
但是李牧却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问话,只是再次开口道:“八年前我跟着所里的考古队到西陆考古的,对一处因为打水井而坍塌的古墓进行了半个月的抢救性发掘。有一天大家从墓里出来之后,就按照往常的工作流程清点当天清理出来的文物,却发现少了一件陶盘。那些可都是西周时期的珍贵文物,西陆市里十分重视。特意从市局派了专案组过来,两天之后就破了案。
罪犯是当地村里的村民,家里闺女生了病需要钱手术。但是对于一个只靠种地务农为生的村民,三万的手术费,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后来那个村民在听说那些被挖出来的文物都很值钱,就趁着半夜大家休息的时候,偷了一只陶盘。
那天警察去抓人的时候,是所里你刘叔叔跟着去的。他说当时那村民看见警察进门之后,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边对着众人磕头一边说‘我知道我不对,但是求求你们行行好,就让我把盘子卖了给闺女治病吧!等小妞子病好了,我任你们处置!就算枪毙我都行!’”
“那后来呢?”佟雨发问,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后来,在从那个村民的家中找出被盗的陶盘之后,当时被一队警察喊作‘周队’的警察头头就让你刘叔叔带着陶盘和他们一起收队了。”
“他没有抓走那个偷陶盘的村民?”佟雨继续发问。
“没有。”李牧摇了摇头:“后来,听说那个警察还拿了三万块给了那个村民。但自己却因为工作失职被降职了。所以”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之后,李牧开口:“那个村民和那个警察,他们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于法,他们必定是错的。但是于情,他们却没有半点不是。”
“可是,法不容情。更何况我们韩厅长还说”
“狗屁韩厅长!”李牧突然的动怒让李小龙和佟雨都不由得一惊:“你真的以为他成立‘雷霆’扫黑组是为了除暴安良?他不过是借着扫黑的由头在利用韩落除掉纪旭,继而搬倒孙青云,然后让苏阔和他完全把晋北市握在手里而已!他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比之黑社会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一向专心于考古事业不问世事的父亲忽然这样大动肝火的评论政事。还动用了“龌龊”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韩平,李小龙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微张着嘴看着已经气得涨红了脸的李牧。
于是,一旁的佟雨先是看了身旁仍旧不知所措的李小龙一眼,又看了对面火气未消的李牧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而就在此时,齐萍便仿似救世主一般从一旁的书房微笑着走了出来:“怎么说着说着还喊起来了?”
见此,佟雨便立刻起身奔向了齐萍,先是甜甜的喊了声“妈。”然后便对着婆婆使了个眼色,看向了一旁的李牧。
轻轻地拍了拍佟雨挽着自己的手,齐萍递给自己的儿媳妇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李牧身后,双手搭在老伴的肩膀上仿似安抚一般的捏着:“你呀,一辈子就知道跑到荒山野岭去挖挖挖,挖得连道理都不会讲了。”
看着李牧又端起手中的紫砂壶灌了一大口茶水之后,齐萍才笑着看向佟雨和李小龙:“你们爸爸的意思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单纯的对或者错,好或者坏来判定的。所以,在没有完全了解一个人的经历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过早的对他定下结论。”
李小龙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微微皱眉:“妈,您这么说,怎么好像很了解纪旭的经历似的……”
但齐萍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这叫漫长岁月中积累下来的人生感悟!”
李小龙没再说话,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对面面色已经转为平和的李牧。见此,齐萍便又看着佟雨再次开口:“那个隋安,是不是就是上次咱们在超市里碰到的姑娘?”
“嗯!就是她!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
“哦……”齐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个好姑娘,挺招人喜欢的。”
“就是啊!”佟雨不由得撅起了嘴:“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和纪旭搅到一起了!”
但齐萍却只是淡然一笑:“这世上,所有事都能讲出个道理。唯有感情这档子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劝,却唯有感情这档子事是劝不得也没法劝的。所以,既然该说的你们都已经说了,那就不妨停下来看看老天爷把这出戏怎么往下写吧!说不定,就像你们爸爸说的那样,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事情呢?”
语罢,不再理会佟雨和李小龙诧异的目光,齐萍便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我要做饭了,来厨房帮我剥蒜。”
李牧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后却径直走向了书房。见此,齐萍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独自走向了反方向的厨房。
看着“分道扬镳”的一对老夫妇,佟雨看向李小龙:“这,这都什么情况?”
低头揉了揉眼角,李小龙也是茫然的开口:“我也想知道!”
而另一边,独自进了书房,又把书房的门反锁了之后,李牧从占了整面墙壁的红木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中国考古史》。翻开封皮,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是在晋北人民公园拍摄的,那时候的李牧和纪海波都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而齐萍和沈茉也都是如花的好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