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宋徽宗下达诏书,任命检校少傅河阳三城节度使刘延庆为都统制,耀州观察使刘光世、同州观察使何灌为副统制,出兵二十万,北上收复燕京。
朝廷再次举兵北伐,在大臣中引起了巨大反响,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为统一思想,避免扰乱军心,在王黼的一再请求下,宋徽宗很严肃地下了一道旨令:对于朝廷举兵北伐一事,众臣不得妄议,违者必罚。
朝臣们被震慑住了,大都闭口禁言,唯独有个朝散郎宋昭,敢于冒险,毅然上书,仗义执言,他在奏章中写道:
臣闻犬戎之性不可以结信义,他们去来无定,叛服不常。陛下自即位以来,御戎之术实为上策,辽使之来,宴犒赐予,恩数曲尽,因此,他们怀德畏威,向风慕义,稽首称藩,介胄之士,橐弓偃息,黔黎之民,鼓腹咏歌。历观三代以来,倾心悦服,至诚面内,莫如今日,实太平希世之盛事也。比者,王黼、童贯力引狂生李良嗣、董才之徒,妄兴边事,致烦宸虑,遣大臣提重兵,久屯塞上,仓廪府库为之一空,官卒民兵死之无数。财用尚可复全,死者何以复生?王黼童贯欺君罔上,蠹国害民,罪不可赦,臣愿断此数人头以谢天下,不惟慰安燕人之心,使之明知陛下德音,无复猜忌,谨守盟好,亦可使其余妄兴边事之奸臣贼子有所惩戒。李良嗣、董才皆北廷叛臣,心怀怨望,故附会边臣,撰造虚语,欲假中国之势,以复私仇耳。实两朝之奸贼,岂复忠义之可望哉!今女真刚勇善战,席卷北国,辽人全力相攻尚不能胜,傥与之邻,则将何术以御之?灭一弱国而与强国为邻,恐非中国之福,徒为女真之利耳。异日,女真决先败盟为中国患,必矣!此理之必然,事之必至,虽使伊周复生,不能易此议也。臣又闻两国之盟,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圣在天之灵乎?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北之民于涂炭之中而使肝脑涂地乎?
宋徽宗看完这篇奏章后,怒气冲冲,拍案而起:“宋昭这个狂生,竟口出不逊之言,朕刚下旨不得妄议,他竟敢逆风而上,真是胆大包天!”
王黼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陛下,此人必须斩杀,此风必须刹住!斩杀宋昭,可以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看谁还敢如此狂妄不敬!”
宋徽宗坐下冷静一想,说:“还是不杀吧,一介书生,杀之无益!将其除名编管,令地方官员严加管束。”
第二天,宋昭即被开除公职,枷项押送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郑居中对宋昭很敬佩,也很同情。这天,郑居中来到都堂质问王黼:“政和八年,草民安尧臣上书,也是劝谏燕云之事,皇上不仅表扬了安尧臣,还授予其承务郎官职,而今,同样是上书劝谏,宋昭却受到惩罚,这是为什么?”
王黼头不抬眼不睁爱答不理地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郑居中气得拂袖而去。
检校少傅河阳三城节度使刘延庆,对皇上委任自己为都统制,感到有些吃惊。五十五岁的刘延庆出身于将门世家,他多次率军与西夏作战,因战功累迁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前年曾出任都统制,率军跟随童贯赴东南平定方腊,后以功升为节度使。
刘延庆身材高大魁梧,表面上看很有武将之气概,其实性格比较温和,治军宽松,用兵谨慎,寡言少语。对于此次受命为都统制率兵北伐,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前任都统制种师道兵败白沟,给自己留下一个前车之鉴。如果这次举兵能获胜,那么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就会超过种师道。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也是一场考验。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他知道,辽军的优势在于骑兵。宋军没有强大的骑兵,单靠步兵的血肉之躯来抗击金戈铁马,恐怕很难获胜。对付辽军,可不像对付方腊那么简单。因此,这次出兵北上必须小心再小心。
隋唐时代,中原王朝控制着北方诸多马场,战马有可靠来源,完全可以采取以骑兵对付骑兵的策略,来抗击北方游牧民族之来犯。但是,到了宋朝时,形势已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契丹帝国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大,将北方马场蚕食殆尽,大宋骑兵一直难以壮大,以骑兵对付骑兵的策略根本无法实施,而又没有其它更有效的对付骑兵之手段。因此,在辽阔的平原上进行野战,步兵面对骑兵的冲杀一触即溃,这并不奇怪。
这天,宋徽宗在延福殿接见了刘延庆。
宋徽宗说:“平定方腊时,刘卿担任都统制,立下了大功。这次北伐收复燕京,朕斟酌再三,决定再次委任刘卿为都统制,希望刘卿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接着,宋徽宗将一面旌旗,一条金枪,一件御袍,一根色彩斑斓的束带,还有七宝即黄金、白银、琉璃(宝石)、颇梨(水晶)、砗磲(海贝壳)、真珠(珊瑚珠)和琥珀,都一一赏赐给刘延庆。宋徽宗对刘延庆寄予了深切厚望。
刘延庆跪地谢恩,激动地说:“臣沐浴皇恩,衷心谨记陛下教导,定当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血沃燕山,誓将大宋旌旗插上燕京城头!”
刘延庆辞别皇上,离开汴京,来到河间府拜见童贯和蔡攸。当时,遵照宋徽宗诏令,大宋河北河东陕西多路将帅,都纷纷向三关进发。宋徽宗要求,参战将帅和二十万大军,务必于九月初在三关会师。三关即瓦桥关、益津关、淤口关。这三关,都是大宋北方的边防要塞。瓦桥关在雄州西南,过了瓦桥关,宽阔的驿道,便一直往南延伸到黄河岸边。益津关和淤口关都在霸州,两关一东一北成犄角之势。大宋历朝都在这三关屯驻重兵,以防御北方铁骑南下。
童贯是刘延庆的老上级,他握着刘延庆的手表示热烈欢迎:“刘将军,你早就该来河北前线了。平定方腊之役,咱们合作得很愉快,这回北伐收复燕京,希望你旗开得胜,咱们好凯旋而归。”
刘延庆笑笑说:“契丹可不是方腊,他们是金戈铁马,不易对付。”
“是啊,通过上次白沟之战便可以看出,契丹主力尚存,不可轻易进兵,要保存实力,稳扎稳打才行。”童贯深有感触地说。
童贯将军队驻扎情况向刘延庆简要做了介绍:“现在大军已集结完毕,兵分两路,一路驻扎在古城,另一路驻扎在广信军。你的二公子刘光世已经去广信军了。”
蔡攸插话说:“刘将军就到古城去吧。”
刘延庆感到纳闷,皇上不是要求都到三关会师吗?怎么另一路驻扎到广信军去了呢?这疑惑只藏在他心里,他并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