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温回家后不久,李处能的妻子张氏忽然跑来说:“处能到光明寺落发为僧了,大哥,你看咋办?”
李处温一愣,感到很意外:“这怎么可能呢?前不久我们还曾坐在这里一起议事,一点迹象也没看出来啊。”
“大哥,您出面去劝劝他,让他回心转意吧。”张氏抹了抹眼泪说。
李处温一口答应:“弟妹,你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到光明寺去看看。”
李处温猜想,很可能是,李处能担心暗通宋朝童贯之事败露,害怕丢掉性命。李处温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小怕事。
李处能是李俨的儿子。李俨是辽朝名臣,硕学大儒,与天祚帝的爷爷耶律道宗关系特别密切,赐姓耶律,官至参知政事,封越国公,已在九年前去世。他一生廉洁,声名显赫。李处温对伯父李俨特别钦佩。
李处温独自来到光明寺,他希望找到李处能好好谈一谈。
光明寺住持是通慧大师,年逾花甲,身强体健,他与李处温相识但不很熟。他听寺庙执事报告说,李处温已进山门,便赶紧出来迎接。
“不知太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贫僧告罪。”通慧大师微笑着朝李处温施礼道。他知道,李处温这是来找他堂弟李处能。
通慧大师将李处温请到客堂,小僧立即端上好茶。李处温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精致的龙泉哥窑产的青瓷茶壶和茶盅,但没动。他不想在此耽搁太久,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办。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通慧大师也很爽快,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实不相瞒,处能刚才对我讲过,他遁入佛门心意已定,从此后不再参问政事,希望太尉能理解并成全。”
“烦请大师让他出来一下吧,我有重要事情,必须要见到他。”
慧通大师遗憾地摇摇头:“他说不想见任何人,他正在面壁思过,不希望有人打扰,贫僧无能为力。”
李处温见状,也不好强逼,便怏怏不乐而归。
回家后,李处温忽然咳嗽不止。他感觉四肢乏力,头晕脑胀,只好卧床休养。他躺在床上,心里焦虑不安,他督促儿子李奭说:“你赶紧组建队伍,必须加快步伐,越早就越主动,越晚就越被动。”
李奭点头答应。
李奭准备组建一支三千人马的队伍,他的主要帮手是耶律策、高勰和马谔。耶律策是一名宫城护卫,高勰是一个衙兵都头,马谔是秘书少监。他们几个人分头四处联络,秘密以重金许诺,招募勇士。
一切都在悄悄地紧张地进行之中。
这天,涿州留守、常胜军都管押郭药师从涿州赶来燕京,吊唁天锡帝。郭药师年龄三十出头,身材高大,气概英武,能言善辩,沉毅果敢,在常胜军中威信很高。他一走进皇城就放声大哭,哭声震天,撕心裂肺,如丧考妣。
郭药师是渤海铁州(辽宁鞍山)人,是耶律淳将他提拔起来的。那是六年前,即天庆六年(1116),渤海人高永昌起兵叛乱,杀死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立为大渤海国皇帝,占领辽东五十余州。后来,高永昌被女真人所杀,辽东也迅即被女真人占领。
为抗击女真人,天祚帝授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让其在辽东招兵买马。于是,耶律淳招募辽东饥民,组建了一支队伍,号称怨军,取抱怨于女真人之意。这支队伍分为八个营,一共有两万八千多人。当时,郭药师是其中的一名首领。
后来,怨军内部接连发生叛乱,尤其是去年春天,将领罗青汉率军叛乱,攻打锦州。郭药师趁机杀死罗青汉,脱颖而出。后来,萧干和耶律余睹奉命前来解决怨军内部问题。耶律余睹建议,将怨军全体解甲,然后派兵掩杀干净,永绝后患。
萧干不同意,他说:“军中也有忠义之士,岂能全都杀死?”
萧干对怨军进行整编,只留下两千人马,编为四个营,其余分散派遣到各禁军之中。这四个营,分别以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担任统领。
耶律淳称帝后,萧干推荐郭药师来燕京,担任皇宫殿直即皇帝侍从官。不久,耶律淳将怨军改称为常胜军,擢升郭药师为卫上将军、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
萧干听说郭药师进宫来吊唁天锡帝,便想趁机拉拢他,并控制他。现在常胜军已被郭药师扩编到八千多人马,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郭药师的政治嗅觉很灵敏,他模模糊糊地感到宫中气氛紧张,形势很诡秘。所以,吊唁活动一结束,他立即出宫。他没敢回到自己位于燕京猫耳朵胡同的那套住宅,而是直接离开了燕京城。他只带着两名亲兵,驰马回涿州而去。
萧干派人来到猫耳朵胡同郭药师住处,想请郭药师吃顿饭,叙叙旧。可是,郭药师不在,这里只有几个随从,他们也不知道郭药师到哪里去了。
随从们被全部扣下。其中有一个名叫傅遵说,他是个进纳人,就是说他这个官是花钱买的,他是易州富商赵履仁的内弟。他知道赵履仁给李处温和童贯来回传信之事。他被扣下后,害怕受刑,就举报了姐夫赵履仁。
萧干获悉后,大吃一惊,当即向萧德妃作了汇报。萧德妃让萧干立刻派人去易州抓捕赵履仁,同时暗中布置人马控制李处温,别让他出城跑了。
赵履仁很快便被押来燕京,萧干亲自审讯,赵履仁供认不讳。
赵履仁被捕的消息,李处温毫无所知。他依然在家养病,这几天吃了一些汤药,病情有所好转。他走出厅堂来到院中,忽然,一阵狂风从天而降,竟将院中的一棵石榴树当腰摧折。李处温见状叹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吾休矣!”
李奭他们已经招募了八百多人,他们秘密在环香茶楼开会,做了分工,准备起事。他们约定,耶律策负责适时在宫内控制萧德妃,高勰负责抢占燕京各城门,马谔负责联络劝降众大臣,李奭负责联络宋军。宋军一到,立即开城投降。
可是,他们没想到,萧干已经抢先行动了。
这天中午,萧干亲自带领一千名精兵包围了李府。
李处温亲自开门,见大门外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群骑兵。李处温故作镇静地问:“四军大王这是干啥?来抓捕老夫?”
萧干笑着说:“太后有请,走吧。”
“有这样请的吗?”
萧干收敛笑容,没有回答,用力一挥手,一队队士兵冲进李府。从李处温家中,搜出了三千付兵甲鞍具等军队装备,还有钱财七万余贯,以及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精美瓷器。
李处温被押解到元和殿。元和殿紧靠宫门,一进宣教门就能看见,这是宫城中最雄伟壮观的一座宫殿。
萧德妃坐在大殿之上,满脸怒容,目光闪着寒气。萧德妃说:“李太尉,你竟然想挟持本太后,向童贯投降献城,你这样做,对得起刚刚逝去的燕王吗?”
李处温假装听不懂,眨了眨眼:“太后的话,老臣越听越胡涂,请太后明示。”
萧德妃冷笑一声:“好!我明示给你看,把赵履仁押进来。”
赵履仁被两名侍卫押解进来,他一见李处温,连忙把头低下,不敢直视。
李处温明白了。
“臣父子二人,对于宣宗有定策之功,应该世代蒙受宽恕优容,岂能因为谗言而获罪?”
萧德妃一听此言,更是怒火冲天,厉声说道:“什么定策有功,纯粹是一派胡言,如果燕王不登基,那就会像周公一样,享亲贤之名于后世。误燕王者,都是你们父子,何功之有!”
李处温长叹一声,闭口缄默。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古如此。
童贯、蔡攸和赵良嗣一直在雄州翘首企盼,他们期待着李处温父子的好消息,可是,燕京传来的消息让他们目瞪口呆:李处温被萧德妃赐死,李奭被凌迟处斩。
消息很快报到京城,宋徽宗听后,也十分震惊和沉痛。
对于李处温父子的死,宋徽宗一直记在心里。当大宋收复燕京时,他曾下诏,追封李处温为广阳郡王,李奭为保宁军节度使,并令燕山府将李处温本宅改为一座宗庙,以纪念这对父子为大宋收复燕京而做出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