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处温接到赵良嗣来信的那天傍晚,天锡帝耶律淳忽然看到,瑶池殿里有一些黑色蝙蝠在飞来飞去。耶律淳对萧德妃说:“大天白日里,这些蝙蝠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快将它们赶出去。”
萧德妃点点头,派人在大殿里来回走动,做出一些驱赶的动作。其实萧德妃根本就没看见蝙蝠,她知道那是天锡帝的幻觉。她觉得,天锡帝的病情已开始加重。
大殿外便是瑶池,碧波荡漾,风光明媚,别有一番风情。瑶池其实就是一个美丽的荷花湖,水面广阔,呈马蹄形。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瑶池位于皇城宫殿区的核心地带。瑶池中有一个小岛叫瑶屿,而瑶池殿就坐落在这个岛屿之上。
天锡帝一会儿神情恍惚昏昏沉沉,一会儿又醒来,抬起头四处望一望。这时,萧干匆匆来到瑶池殿,他有个重要情况需要向耶律淳汇报。
“陛下,刚刚获得一个谍报,说湘阴王耶律延禧,在夹山聚集了天德、云内、朔、武、应、蔚等地的番汉兵马,号称有五万精锐骑兵,准备八月出夹山,奔南京而来。”
耶律淳对这个消息大为震惊,他吩咐萧干说:“你赶快召集群臣,来这里商议此事。”
不大一会儿,一些番汉群臣便陆陆续续地来到瑶池殿朝拜,他们见天锡帝白发苍苍,精神憔悴,瘦皮包骨,毫无往日之神彩,都既心酸又焦虑。
耶律淳半躺半卧在床上,浑浊的目光在众臣脸上逡巡了一番,苦笑着说:“这些日子,朕卧床不起,无法照料国事,让诸位受累了。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一是商议天祚帝之事,二是商议朕死后之事。现在,有谍报传来,说天祚帝八月将率五万精锐骑兵出夹山,来南京。倘若天祚帝来南京,我只有一死,我耶律淳没脸见到他啊。”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
群臣见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李处温刚想发言,忽然看到耶律淳咳嗽加剧,气喘吁吁,身子往后一仰,晕厥了过去。
几名御医赶紧跑上前,七手八脚,将耶律淳抬到内室进行抢救。
萧普贤女见众大臣都乱哄哄地站在大殿里,议论纷纷,她担心出乱子,急忙宣布散会,请大家马上离开瑶池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耶律淳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上午,才慢慢醒来。那时,阳光洒满了木格窗棂。萧普贤女坐在窗下的一个杌子上,低头沉思。耶律淳望着她轮廓鲜明的侧影,心里一阵阵忧伤。
耶律淳现在头脑很清晰,他自觉病情日益加重,恐不久于人世,便下旨,让李处温单独觐见。
李处温匆忙赶来,耶律淳当着萧普贤女的面,亲笔写下一份手札,即委任状,授予李处温为番汉马步军都元帅,并嘱咐道:“朕死后,你们要迎立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继位。不可有误。”
李处温含泪跪地答应。
耶律淳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其实,他的脑子还在不停地运转,不断地思考。大宋拒绝称藩求和,陈兵百万于边境;女真兵马呼啸似暴风雨,已至奉圣州;天祚帝又要兵出夹山,率军而来。这三支利箭都射向南京,南京如何能保?
耶律淳日夜忧思,无计可解,心沉脉弱,生命就好像一截风中的残烛,摇来晃去,即将熄灭。
这天中午,耶律淳慢慢睁开眼,看着萧普贤女说:“朕死以后,你要好自为之。我登基称帝之事,恐怕迟早要连累与你。时也?命也?”说完,忽然呼吸急迫,脸色煞白,呈现出窒息状态。
一直守候在外室的御医们,赶快进来,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
此时,李处温正守在耶律淳身旁。他忽发奇想,急忙派人暗中去通知契丹和奚族诸大臣,说天锡帝病情危重,请大家速来瑶池殿侍疾。他想趁机关闭皇城城门,将这些人全都关在皇城里。
南京析津府作为辽国的一个陪都,在城内西南角建造了这座小皇城。城墙高达三丈,宽一丈五尺。这是一个独立的区域,里面有宫殿区,有果园,有瑶池,还有球场。宫城的正门叫宣教门,与南京城相连接。可是,李处温的计划没有实现。因为没有人听他的。
趁着宫中忙乱之际,李处温匆匆离开宫城。他又想去关闭燕京城门,他想将萧干和耶律大石等将领挡在城门之外,然后,再派人去雄州联系童贯,让童贯率军前来,自己开门迎降。
可是,当李处温赶到迎春门时,守门官兵向他报告,萧干刚刚率契丹精兵入城。
李处温来晚了一步。他痛心地直跺脚,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感叹命运不济。
其实,李处温不知道,萧德妃与萧干早已连手,暗中早就有所准备。萧德妃一见耶律淳病危,立即派人秘密出城去通知萧干。萧干也早已将城南一支队伍集结待命。
萧干在皇城内设置了一道道岗哨,戒备森严。他来到瑶池殿时,耶律淳已经停止呼吸了。这天是六月二十四日。萧干立即封锁消息,矫诏群臣来瑶池殿议事。
群臣不知耶律淳病逝,接到通知后,急忙赶来。一进皇城,他们就感觉气氛异常。所有人员只准进,不准出。来到瑶池殿,他们才知道事情真相。
萧干面对众臣,大声宣布说:“遵照天锡帝临终遗嘱,遥立天祚帝之子耶律定为帝,王妃萧氏为皇太后,由于耶律定随父远在夹山,所以,由萧太后权主军国之事。”
萧太后随即改年号为“德兴”。
众人唯唯,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李处温也接到了通知,他知道,宫中局面已经被萧干控制。他回到家中,称病不出。他让儿子李奭赶紧联络燕京的豪杰勇士,以为防备。
对天锡帝的去世,萧德妃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依然十分悲伤。她眼睛都哭肿了,她知道现在不能只顾哭,要抹干眼泪,应对时局。她敏感到现在宫内外的局势都很微妙,尤其是对于李处温,她很不放心。等众臣离去后,她对萧干说:“李处温手中有个手札,是天锡帝写给他的,委任他为兵马大元帅。这个东西,在他手里不太妥当,应该收回。”
萧干还不知道此事,一听这话,非常警觉,他说:“竟然有这事?那得马上让他交出来,不然后患无穷。”
第二天一早,萧德妃便以太后的名义,令李处温立即入宫,有要事相商。
李处温李处能李奭他们三人在李府中秘密商量了半天,李处温说:“肯定是萧德妃惦记着我手中的那份兵马元帅手札,她是想让我叫出来,我看他们还不至于对我下毒手。”
李处能很担心:“萧德妃和萧干都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大哥,咱不得不防啊,我看你还是继续称病,不去为妙。”
李处温很自信,笑了笑:“现在,萧德妃称为皇太后,掌握军国大权,她与萧干连手,只是互相利用罢了。我量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我进宫瞧一瞧,看他们有啥花招。”
李处温来到瑶池岸边的临水殿,拜见萧太后。他看见萧干也在这里,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二萧的确已经连手。李处温还没等萧德妃说话,就快步上前跪下,哭着说:“老臣没想到,天锡帝就这样撒手离去。臣这里,还有一份天锡帝写给老臣的手札,老臣不敢私藏,现呈交太后处置。”说着,从怀里取出那份兵马大元帅手札,双手捧给萧德妃。
李处温的表现让萧德妃很满意,她微微一笑说:“李太尉年事已高,还是以保重身体为本,军马繁杂之事,交给晚辈们去处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