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在白沟河遭到辽军的猛烈攻击,这让王黼深感意外。他觉得这太不应该了,童贯和种师道都是久经沙场的统帅和将军,怎么会在国门口被辽军击败呢?辽国不是被女真人打得四分五裂了吗?天祚帝不是已经逃到山上去了吗?辽国在燕京怎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呢?
王黼正坐在都堂里在冥想之时,内侍张迪忽然跑来传旨说,皇上让他速去崇政殿议事。
王黼一路小跑着来到崇政殿,一进大殿门,便看见宋徽宗怒气冲冲地将一份奏章扔在地上,内侍梁师成急忙蹲在地上捡。
“王相公你知不知道?十万大军在白沟河死伤殆尽。可耻!无能!朕的三个万全之策,竟然全被他们当成了耳旁风!”宋徽宗脸色阴沉,说话声音似乎也变了味,不像平时那么柔和了。
王黼心里咯噔一下,他扫了一眼梁师成手里的奏章,连忙说:“陛下息怒,息怒,不可能死伤殆尽吧?这是谁的奏章,如此夸张?”
梁师成将奏章递给王黼,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这奏章不可信。
王黼略一点头,表示会意。他低头一看奏章,原来是知真定府的沈积中写来的,他脸上立刻展开了笑容:“陛下,沈积中这个人向来好卖弄文采,善用夸张,陛下不必信以为真。”
沈继中原任户部员外郎,是王黼将他提拔起来的。派他去真定府,本想让他多方打探辽国内部动静,为北伐出力邀功,谁知他却屡次上奏呼吁“辽不可伐,金不可临”,与朝内反对北伐之臣遥相呼应,引起了童贯的反感。王黼也对他也很厌烦,早就想找个合适位置将他调离。
“陛下,臣估计,童太师的奏章应该快到了,且看看他是怎么说的。”王黼觉得,宋军虽然在白沟河战事失利,但不可能像沈继中所说的那样。
正说着时,银台司将童贯的奏章呈送了过来,一连两篇,都是弹劾之奏。宋徽宗看后,什么也没说,就递给王黼。
王黼逐字逐句仔细品读着,看完之后,他心里的主意也随之打定了。他已充分领会童贯的用意,他觉得让种师道与和诜承担此次兵败的责任,是最好的办法。王黼不得不佩服童贯:姜,的确是老的辣呀。
“陛下,童太师在奏章中讲得很清楚,都是种师道与和诜二人没把大军带好,才遭此败绩的。如果他们能遵照陛下之谋划,认真照办,不至于如此。为正军法,臣建议将此二人流放岭南。”王黼已打定主意,要与童贯保持一致,这也是保住自己相位的唯一选择。
宋徽宗对种师道并不陌生,早在二十年前就认识,那时,宋徽宗为了解西北军情,曾召他入宫,与他一起探讨边事。宋徽宗觉得,他是名将种世衡的孙子,出身名门,又文武双全,是一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便将他迅速提拔起来,并赐名师道。种师道原名叫种师极。
现在,看了童贯的奏章,宋徽宗对种师道很失望。宋徽宗觉得,既然你种师道反对出兵北上,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都统制这个任命呢?你这不是误事吗?但转念一想,种师道这样做,也许是年老之故吧?人都有老的时候,都有胡涂的时候。
宋徽宗问:“种师道今年七十多了吧?”
梁师成抢着回答说:“陛下,他已经七十二了。”
宋徽宗轻叹一声:“唉,人生七十古来稀,他都七十二了,王相公,就不要流放他了,给他降职致仕吧。”
“那么和诜呢?”王黼问。
“和诜并不是主将,军事失利不能让他来承担全部责任,但他作为雄州知州,也不能脱了干系,所以,将他调离雄州,降职处分吧。”
六月十二日,朝廷诏书下达到雄州,令将种师道押赴京师枢密院,责授右卫军致仕。将和诜调往亳州,任职团练副使。
童贯看到诏书后,心满意足,很是开心。他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至今,莫不如此。让你老种退休,这算是便宜你了。
众位将军对处分种师道很不服气,但大家敢怒不敢言,大家心里都明白,种师道这是在替童贯背黑锅,是给童贯当替罪羊。对免去和诜职务,大家都拍手称快。
这天晚上,刘韐酒后失言,他对种师道的一个名叫康随的属官说:“种老将军,乃关陕明贤之后,从军几十年来,提兵所向,何战不克?何城不下?今日白沟蒙羞,可惜可叹呀!”
康随说:“这次北伐,开始谋划之时,不让种老将军参加。起兵之时,忽然下令委任他为都统制,而且,兵权又受制,不能独立指挥,这才遭此败绩,这能让他一人担责吗?如此情形,可叹朝廷不知。”
这场谈话被人偷听到,并悄悄报告了童贯。从此,童贯不再信任刘韐,逐渐冷淡疏离他,并打算寻找时机将他调离宣抚司。
种师道被押回京师,来到枢密院办理退休手续。
领枢密院事郑居中对种师道很同情,他好言相慰道:“种老将军一生戎马,也该歇歇了,从此退隐江湖,享享清福吧。”
种师道苦笑道:“老夫从军五十多年,如此草草收场,真是令枢密笑话了。”
种师道在枢密院写了一份谢表,请郑居中代为上奏。他在谢表中写道:
臣总戎失律,误国宜诛。厚恩宽垂尽之年,薄责屈黜幽之典。属兴六月之师,仰奉万全之算,众谓燕然之可勒,共知颉利之就擒。而臣智昧乖时,才非应变,筋力疲于衰残之后,聪明秏于昏瞀之余,顿成不武之资,乃有罔功之责,何止败乎国事,盖有玷于祖风。深念平生,大负今日!臣拊赤心而自誓,擢白发以数愆。烟阁图形既已乖于素望,灞陵射猎将遂毕于余生------
几天后,种师道默默离开京师,来到陕西终南山下,隐居在豹林谷中,过起了平静的生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仅仅在三年之后,金兵便大举南下,京师危急,皇上派专人千里迢迢来到豹林谷,请他重返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