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自己不该带王介儒他们来雄州。童贯对此很不满,这从他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既然想兵不血刃收复燕京,那么,为什么对谈判又缺乏热情呢?马扩不明白童贯这是为什么。
这天上午,马扩从宣抚司里出来,心里闷闷不乐。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依然没有放晴的意思,阴霾沉沉,云垂四野。
在宣抚司门口,马扩碰见种师道。种师道刚刚接到宣抚司命令,令其进城开会。种师道预感到这次会议凶多吉少,他已经做好撤职甚至关进监狱的心理准备。
种师道问:“马宣赞,与辽使的谈判情况怎么样了?”
马扩从燕京回来时,曾顺路去白沟河驻军拜访过种师道,因此,种师道知道马扩带两个辽使来雄州面议称藩之事。
“他们一直呆在驿馆里等候消息,童太师说,已将称藩和议书上报朝廷了,但至今尚无回音。种老将军,是来宣抚司开会吧?”
“是啊。宣抚司没派人与辽使进行交流?”
马扩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马某不该带他们来雄州,马某有些不识时务啊。”
种师道觉得马扩这次冒险去燕京招降,虽然没招降成功,但带回来谈判使者,也是立下了大功,可是,从马扩的话语来看,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委屈。见到童贯后,种师道直言不讳地问:“童太师,为何不与辽使谈判呢?”
童贯冷冷地说:“那是朝廷讨论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那也不能把他们留在驿馆中不闻不问啊。”
“你怎么知道不闻不问?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倒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退兵之时,你为何不留精兵守住边界?为何让辽兵过界杀到我雄州城下?丢盔卸甲,尸横遍野,让萧干和耶律大石笑掉了大牙!”童贯两眼直视种师道,声色俱厉。
种师道激动地说:“那是我的错吗?我不是给你写信说过吗?兵不可退,退必遭袭,是谁下令撤兵的?”
“命令是我童贯下的,可是,你身为都统制,你是怎么执行命令的?你既然已经料到辽军会过河追击,你为什么不设伏?为什么不守住白沟河?”
“真相是隐瞒不住的,你的责任是推卸不掉的。皇上迟早会知道,你童贯就是兵败白沟的罪魁祸首!”种师道言罢,甩袖而去。
童贯气得脸色青灰,直喘粗气,他颌下仅有的几根胡须在不停地抖动。
这时,快马传来了宋徽宗的诏书,大致内容是,大宋一贯拒绝承认耶律淳称帝,燕京派遣来的人,根本不具备谈判资格,宣抚司应将其驱逐出境。
童贯看罢,立即派人叫来马扩,说:“你去驿馆打发两个辽使回去吧。”
马扩问:“朝廷来诏书了?”
“来了,诏书说不必谈判,驱逐出境,你去办吧。”
马扩见童贯脸色异常,赶紧离去。
刘韐走进屋,小心翼翼地说道:“童太师,将军们都到齐了,开会吧?”
童贯抬头问:“种师道也在吗?”
“种师道突然患病,浑身疼痛,回城南军帐去了。”
童贯哼哼冷笑两声:“会议取消,让他们都回到各自军营去吧。”
刚才童贯与种师道的争吵,刘韐都听见了。他认为,这次兵败白沟,他们两人都有责任,应该开会认真总结教训才是。会议说取消就取消,军政大事,怎可如此儿戏?刘韐觉得,这样指挥打仗,岂不是要百战百败?
马扩急匆匆地往驿馆赶去,他要安排王介儒和王仲孙立刻回燕京,以免遭杀身之祸。
王介儒一见马扩,便急切地问:“朝廷有回音了?”
马扩摇摇头:“早就报上去了,可还是没有回音。”
王仲孙见马扩脸色不太好看,便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王介儒叹了一口气:“燕人久属大辽,各安乡土,永保太平,这多么好,贵朝如果真要出兵强攻的话,辽军必决一死战,两地百姓可要遭难了。”
马扩说:“你们二位也都是汉人,留在宋朝如何?”
王仲孙很严肃地回答道:“马宣赞,难道你没听说过这样一条谚语?一马不备二鞍,一女不嫁二夫,为人臣岂能事二主?”
马扩笑着说:“如此来说,燕人是先嫁契丹,今后恐怕又要改嫁女真了。”
王介儒与王仲孙无言以对,相顾一笑。
马扩话入正题,说:“实不相瞒,童宣抚让马某来通知二位,即刻请回燕京。如朝廷答应你们称藩,会派人去燕京相告。”
王介儒一听,心里彻底明白了,他脸色很黯然。
王仲孙问:“何时动身?”
“现在就走,我送你们到白沟河出境。”
王介儒问:“是否该去宣抚司与童太师告别?这样不辞而别,不甚礼貌。”
马扩摇摇头:“不必了。宣抚司里正在开会,童太师很忙,不必拘礼。”
白沟河两岸,两军依然隔河对垒。马扩找到守边将军杨惟中,向他说明情况。杨惟中骑上马,亲自陪伴他们来到桥边。
王介儒走上桥,挥手与马扩作别。马扩站在桥头,一直目送他们安全过桥。
童贯还坐在宣抚司府衙里生气。他想,种师道竟敢口出狂言,要把白沟兵败罪魁祸首这顶帽子戴在我童贯头上。这实在让人无法容忍。这顶帽子,既然是你种师道制造的,还是戴在你种师道的头上比较好。
童贯觉得必须先下手,马上起草奏章弹劾种师道,让种师道承担此次兵败白沟之全部责任。
童贯派人叫来机宜文字王麟,对他说:“种师道天姿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你以此为内容,给我起草一份奏章,我要弹劾种师道。”
王麟一口气将奏章起草完毕,显得很兴奋:“太师,还弹劾谁?马扩?还是杨可世?”
“弹劾和诜,弹劾他探报不实,妄请兴师,不听节制。”
王麟将弹劾和诜的奏章一挥而就。
“还弹劾谁?”
“可以了,你立刻派人将奏章快马送往京城。”
京城里,关于宋军在白沟河失败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王黼也已获悉,他没想到,宋军竟如此不堪一击。出兵北上,是在王黼极力劝说下,宋徽宗做出的决定。那么,兵败失利的责任由谁来承担?宰相宝位刚坐热乎,可别为此而翻船。王黼独坐在都堂里,苦思冥想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