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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献策

这天,雄州知州和诜派人秘密去燕京,找到李良嗣并通知他:“我国皇帝已准你南归,你可于四月初一夜半时分,从白沟渡口入境,届时,我方有人前去接应。”

李良嗣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但他不敢声张,连父母和他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他都没敢告诉,他暗中做了些准备,随后,带着如花似玉的妻子和年仅八岁的女儿悄悄离开燕京。他们先到涿州呆了一天,然后又到新城呆了一天,四月初一晚上,他们避开巡逻的辽国哨兵,夜半时分偷偷来到白沟河畔。

李良嗣本名马植,是辽国燕京霍阴(通州)人,出身于显赫家族。韩、刘、马、赵,号称燕京“四大汉姓”,韩氏在安次(廊坊)、刘氏在昌平、马氏在霍阴(通州)、赵氏在幽州(大兴),世代显官辈出,在燕云地区有一定的影响力。

马植与燕京豪士刘范、李奭、马柔吉三人关系最好。刘范是名门大族之后,在辽军中任职。马柔吉是马植的族兄,也在辽军中任职。李奭是翰林医官,是参知政事李处温的儿子。他们都是燕地汉人,都心向宋朝、胸怀大志,他们义结同心,欲使燕京回归宋朝,他们曾一起在燕京北极庙下洒酒明誓,祈天为约。

马植与李奭的父亲李处温也是莫逆之交,他们曾相约一起南奔大宋,也曾在北极庙拈香为盟,欲共图契丹。李处温是辽国著名宰相李俨(耶律俨)的侄子,现在他已担任参知政事,进入南面官决策圈。

所谓南面官就是汉官。当年,辽太宗在接管燕云十六州时,提出了“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原则,采取“因俗而治”的灵活的统治方式,设辽官和汉官两大系统,辽官称北面官,汉官称南面官,北面官权力比南面官权力大。北面官管理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官则管理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

马植在辽国担任光禄卿,那是一个掌管皇家祭祀、朝会、酿酒、膳食等后勤接待方面的三品官,级别虽然不低,可政治地位并不太高。

在北方,四月初的夜里气温还有些寒凉,尤其是站在河岸边上,迎着河面吹来的阵阵冷风,浑身上下都能感受到春寒料峭的滋味。

夜半时分,果然有只小船从白沟河南岸划了过来,李良嗣一家迅速登上小船。河面上缓缓漂浮着淡淡的白雾,四周一片寂静,小船悠悠前行。李良嗣仰望夜空,只见繁星灿烂,天空辽阔无垠,他的心里颇不宁静。风飘飘兮而吹衣,思渺渺兮而纷纭。李良嗣想,过了这条河,自己就不再是辽人,而是宋人了,多年的梦想今夜终于成真。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对未来满怀美好的期待,他憧憬着一个新的世界与一种新的生活。

李良嗣一家过河后,在白沟驿馆里隐藏了八天。直到四月初九,见辽国那边并没有什么反应,驿馆便派人派车将他们护送到雄州城。雄州城大路两旁的杏花与桃花都已开始凋谢,树枝上已萌生出嫩嫩的绿叶。

李良嗣来到雄州知州府衙,快步走上官厅,以跪拜之礼通名进见。

“李良嗣前来拜见和知州,感谢和知州助我脱离契丹,回归大宋。”

和诜令衙役将他扶起来,领到上厅相见。和诜见李良嗣风度翩翩,谈吐不俗,一表人才,料想此人以后必会得到朝廷重用,所以,对李良嗣一家安排招待得都很周到。

不久,传来皇上旨意,令和诜安排人马护送李良嗣一家进京赴阙。

这天早晨,和诜安排李良嗣一家乘坐马车,同时又派出三个护卫,骑马相随。他们告别雄州,沿着驿道一路南去。经过数日车马颠簸劳顿,一天中午,他们终于来到东京城门下。

望着巍峨厚重的城墙和高耸雄伟的城楼,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稠密的人群,望着鳞次栉比的商铺与酒楼,李良嗣内心无比激动。这就是繁华的大宋京师,这就是自己梦想已久的天堂啊。李良嗣的妻子和女儿也是满脸兴奋,她们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很欣喜。

早已等候在城门外的几名府干,将李良嗣一家接到童贯府邸。

当天晚上,童贯设家宴为李良嗣接风洗尘。他们二人虽然仅有一面之交,但彼此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童贯很感慨地说:“一晃四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回归之心始终不变,这很难得啊。”

李良嗣激动地说:“自从太尉离开燕京后,良嗣时时惦念。今日见太尉风采依然,良嗣倍感欣慰与振奋。当年,良嗣曾向太尉献策,不知太尉还记得否?”

“当然记得。”

“那时女真力量尚未壮大,而今却不同了,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已于今年正月正式称帝建国。现在,跨海去辽东与女真联盟,南北夹击辽国,收复燕京的时机已经成熟。”

听此一言,童贯眼睛顿时一亮,他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问:“这消息可靠吗?”

李良嗣笑了笑说:“当然可靠,辽国上下无一不晓。耶律延禧派出的几路人马,都被完颜阿骨打打得人仰马翻,落花流水,东北大地现在至少已有半壁江山被女真所控制。据说,女真人正在计划攻打黄龙府,耶律延禧已下诏准备亲征。这的确是收复燕京的大好契机,千万不可错过。”

李良嗣的话让童贯心头一振。几年前他就有过出兵北伐的念头,因为时机不成熟,所以一直按兵没动。他想,应该赶快安排李良嗣觐见皇上,让皇上把握住这个大好时机。

第二天早朝后,童贯带着李良嗣来到延庆殿,朝觐宋徽宗。

内侍张迪悄悄对宋徽宗耳语说:“官家,这就是写来蜡丸密信的那个辽国李良嗣。”

宋徽宗一听,很好奇地离开御座,走到殿前,临轩询问道:

“你就是李良嗣?你不好好在辽国当官,为什么要来大宋呢?”

李良嗣跪奏道:

“启奏陛下,臣本汉族苗裔,不愿在契丹为官,早有回归中原之志。契丹国主耶律延禧整日耽酒嬉戏,四出游猎,斥逐忠良,任用群小,苛政残暴。近年来,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知道耶律延禧已失民心,于是起兵反辽,连年用兵,攻陷州县,而辽军不断溃败,散兵游勇四处为患,万民罹苦,辽国必亡。愿陛下念旧民遭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责,以顺伐逆,王师一出,必壶浆来迎!”

听了李良嗣慷慨激昂的一席话,宋徽宗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接着,李良嗣又简要介绍了一下东北正在发生的战事:“陛下,女真人自去年九月起兵,十月便占领了江宁州,十一月在出河店击败辽军十万。随后,他们乘胜前进,分路进兵,现在半个东北已被其占领。今年正月初一,完颜阿骨打登基称帝建国。据说,他们正计划向黄龙府进军。辽国被其所灭,已指日可待。”

宋徽宗问:“朕听说,女真人喜欢吃生肉,喝鲜血,有此事么?”

李良嗣回答道:“确有此事。女真人如狼似虎,吃生肉喝鲜血都是平常之事。他们对契丹恨之入骨,如果咱大宋能派人从登州或莱州渡海去辽东,结好女真,与之相约南北夹击辽国,那么,辽国可图,燕云可复!”

对燕云十六州,宋徽宗早就萌生过收复的念头,但后来逐渐打消了。现在,这念头又被李良嗣一席话给点燃起来。宋徽宗很兴奋,他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奔腾翻滚起来。

宋徽宗问:“你觉得,那个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真能灭亡契丹吗?”

宋徽宗只知道辽国骑兵很凶悍,他们冲锋勇猛,所向披靡,战斗力很强,但女真人战斗力如何,在他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李良嗣回答说:“陛下,女真人从不贪生怕死,他们视死如归,他们既然已举起反辽大旗,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就一定会胜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前不久耶律延禧亲口说的,可见耶律延禧对女真也是很恐惧。据臣所知,女真军早已有数万之众,未来不可限量。”

宋徽宗微微一笑,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女真挑战契丹,我大宋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辽国将亡之时,再派人去联络女真,再出兵收复燕云也不迟吧?”

李良嗣分析说:“陛下,古人云,先动则制人,后动则制于人。如果采取坐山观虎之计,只怕到时燕云故土又被女真占去,错过这大好时机,燕云恐怕永无回归之日。”

宋徽宗想了想,说:“听你一腔肺腑之言,朕很欣慰。关于跨海联合女真之事,朕将进一步研讨。收复燕云失地,是大宋先祖和先皇之梦想,也是朕的心愿。念你与朕心心相通,所以朕赐你姓赵。”

李良嗣急忙叩头谢恩,他没想到大宋皇帝会如此厚待自己,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此,李良嗣改名为赵良嗣。不久,朝廷正式授予赵良嗣朝请大夫、秘书丞官职,秘阁待诏。赵良嗣将在大宋历史舞台上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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