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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常胜,这个大家早已耳熟能详的名字,就是外出学习长达十个月之久刚回来的新任项目部部长。他三十出头,身长五尺有余,玉树临风,高高在上,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肤色稍黑,长得有棱有角,若非在这里见到他,还真不知道他在诺大的公司担任着承上启下的要职。而就这个长相不怎么地的中流之士,除了给公司签署了一个大工程,为公司创下一笔不小的财富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严厉,甚至略加苛责的行事做风也在全公司熟为人知。为此,夸赞他年轻有为的大有人在,怨声载道的也不在少数。

常胜被提升到了原来付生的位置,那付生呢?二部副总经理。

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工作交接中可能会出现的错误而导致竞标失败的强大风险进行人事调动,也是经过董事长等人深思熟虑过的。祸兮福之所伏,万事都有它的两面性,有好就有坏。进行人事调动,不但让年轻有为的人的思想尽情地发挥出来,也能极大地调动升职人员的积极性,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中,鼓励他们建功立业,立下汗马功劳,为他们努力表现自己,争创佳绩也提供了空间。

在这个过程中,付生被推上二部副总经理的职位,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原二部总经理已年过六旬,按说这个岁数的人正值事业巅峰期享受无尽光荣的时候,他却归隐身退,卸甲归田。按他的说法,精力不行了,动力也不足了,不如早点退位让贤,腾出来一点地方,也好让年轻人一展宏图,实现抱负。而他的妻子也多次给董事长说,想让她的老伴早点退休,年老了,知足常乐,不图什么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了,就图个身体平安,老小团聚,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就行了。董事长十分理解,也奈何不了他老伴提出这些合情合理的要求,思索再三,虽然不大情意,但也果断地在辞职书上签了字。在最后一次吃饭上,董事长对这一代老臣深表感激,感激他付出的努力和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感谢他的深明大义和为年轻人提供的一片用武之地。没有了他,就好像没有了董事长的左膀右臂,没有了董事长的坚强后盾,以至于在散席的时候,董事长依然意犹未尽,不忍离别。

原二部总经理的离去,自然有人接替他的位置,那就是其副经理,这样“付部”就成了“副总”。

高处不胜寒,这是官职场中的真实写照。职位越高也就意味着责任越大,不仅付总有此感觉,身为助理的我也有。

付生成了二部的高职人员,随着工作的日益繁忙和投标竞标的关键时期,自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探望他的“娘家”——一部总公司。但是日久生情,付生离开一部总公司自然是依依不舍,平时的搭档和下属争相商量要大餐一顿为付部饯行。付部也是异常感激,就在去二部上任的前一天晚上领着大家出去吃了一顿大餐,又去KTVhigh了半夜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饭桌上虽然每个人都举起酒杯向付部呈上诚挚的祝福,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为离别而感伤。尚洁坐在付部的身边一言不发,平时总能笑得出口的她现在了无踪影,我也是默默无闻,不知道说些什么。作为这一帮人的领导,付部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除了为大家每人送上期望与祝福,还不住鼓励大家努力加油。吃了饭,付部又请了大家KTV到晚上十二点,付部的一曲《其实不想走》把整个娱乐推上了高潮,接着尚洁的一曲《遇上你是我的缘》再次点燃了兴奋的导火索,听得人情绪激昂。唯独五音不全的我很少拿起话筒,但也认真聆听,不时欢呼鼓掌,加油助威,特别看到尚洁歌唱时的姿态,伴随音响效果下甜美而震撼的声音,总能让我从心底浮生出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值得一提的是,在光辉国际的人员调整上,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动,那就是董事长的司机兼助理小刘同志被调到了三部总经理的手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祖先留下来的古训,可偏偏在小刘的调动上却出现了相反的情况,原因还得从小刘去了酒会后那一见钟情的姻缘说起。

董事长明察秋毫,体恤民情,知道了小刘在酒会结束后的所作所为,就给了他充分的机会和充足的时间去完成他怦然心动和耿耿于怀的事情。小刘换了一身便装又去了浪淘沙,以“表哥”的身份照顾了那女子小玉,小玉也坦然接受了。随后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彼此都投其所好,小刘被她的气质和形象吸引着,而小玉也被他的行动感动着,一面之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缘分到了,婚姻透了,真的是想挡都挡不了。有些人相处多年最后也没有走在一起,而有些人却可以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热血澎湃,魂牵梦绕。小刘两个人从初次见面到再次见面,可谓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没有相处多少时间就走在一起,许多事不用表明,就心照不宣,彼此心有灵犀。为这样的相遇和爱情,许多人都难以想象,匪夷所思,而就在那一刻,似乎天已注定。

小玉把酒店的工作辞了,不能不说是因为小刘的原因。爱可以改变一切,可以让自己强大,可以为他而牺牲自己。当真爱来临,犹如洪水猛兽,纵使自己奋不顾身,也要被卷入爱的漩涡,无法自拔,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坦然接受。有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能改变你对整个人生和世界的观点,被缘分的到来和爱情的美好包围着,沉醉其中。如果说爱情不是找来的,不是追来的,那就一定是等来的。不痴迷过去,不被过去压倒,只要你肯等待,属于你的爱情就一定会来。

人说,宁扠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趁光辉国际人员调整的这次机会,为不影响公司近段时间的发展(因为董龙华经常去浪淘沙酒店,与小玉见面次数较多,小玉也多多少少知道点龙华地产的事情,现在小玉又和光辉国际的小刘走在了一起,为避免龙华起疑心,对光辉国际不利),也不棒打鸳鸯,董事长才忍痛割爱,采取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将小刘调离一部。我和小刘也仅仅见过几面而已,具体细节也不太懂,在小刘离开之前,我才又一次见了小玉,她一改往日着装,没有浓妆也没有淡抹,扎了一个马尾辫,却显得非常纯朴自然。最后小玉离开了浪淘沙,和小刘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外地,他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光辉国际热火朝天,龙华地产也不是无动于衷。再看新华绿化公司,他作为本市最大的绿化公司,一直处于垄断和霸权地位,在所有绿化公司中独占鳌头。和这三大公司相比,其他的公司无不是盯着这块肥肉,宵衣旰食,未雨绸缪,只可惜实力次之,不可与之当面抗衡,能拿到几分,已是福中之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各个公司准备停当,要信心满满地参与竞标的时候,市政府的招标大会却一拖再拖,以致最后杳无音讯,泥牛入海了,这样一直到过年时节。

市政上的事,谁也说的清,你心急火燎的忙来忙去,政府不说一句话,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干着急。再说了,着急的不止一家公司,大家的弦都绷的很紧,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一不留神,机会就稍纵即逝。

马上就要年关了,高等学府已经放假,学生们拉着皮杆箱迫不及待地赶往火车站,脸上掩盖不了要回家时的满面笑容。中学也即将考试完毕,成群结队的家长围堵在校门口,等待着接自己的孩子。不知不觉这城市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大部分都行色匆匆,在赶着将要到达的归宿。

看着这些匆匆忙忙往家赶的人,谁人不着急,特别是现在还在上班的年轻人,无时不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人心慌慌,却不能如期回家。想当年自己也有放假回家时的神采飞扬,没有工作,也没有压力,那叫一个怡然自得,怎一个美字了得。

王五老戴二人已在这里工作几年,家也是附近市县的,自然不用担心回家的问题,苦就苦了那些离家远一点的人儿,比如徐志斌和尚洁。

光辉国际如其他公司一样,为了工作需要,把本来二十天的年假压缩到十五天,这本来已经引起员工的不满,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大都能理解,处于一种敢怒而不敢言的状态,继续听领导指挥,继续一如既往地干活。

对徐志斌和尚洁来说,远离家乡外出工作,年儿半载才能回家一次,一听说假期缩短了,自然是不太乐意,回过头来又在羡慕我,说:“离家近了真好,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还不用担心火车票的问题。”

“唉,女朋友都回家好几天了,咱这也不知道是啥时候?”说着徐志斌向大家抱怨道。

“有点出息好不好,三句不离你的女朋友,让我们这些单身狗们情何以堪,你要着急了把她叫过来先住几天不得了!”老戴接道。

“哎呀,回家的票都买不到了,还让她过来!?”徐志斌反说道。

“是呀,徐志斌,让你女朋友过来,我们大家都看看,给你参谋参谋,你整天说,就是看不到人。”尚洁接着说。

“一票难求,唉……”徐志斌长叹一声,摇头晃脑。

“你们的火车票都订了吗?”我问向大家。

“定了一张,腊月二十四的,也不知道部长啥时候让回去,说不定还得改签,可是其他的日期已经没票了。”

“对呀,董事长开会已经说过了,为什么咱部长还不放人,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没见过这样奇葩的领导。”王五说道。

“还是咱原来的部长好。”尚洁接着说道。

“你买票了吗?什么时候。”我问尚洁。

“还没买呐,前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假,也没给个固定的日期,现在票早已经被抢完了!”尚洁说着眉宇间显示出几分忧愁。

“你应该学学徐志斌,管它什么时候,先订一张再说!”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啊。”

“没事,回……不了家,就上我家过年去,管吃管住管玩儿!”我笑着对尚洁说,说完我的脸颊已变得绯红。熟知人间许多真心的话语都是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去了。

“吆,助理,真的?我也去吧!”

“切,你才不行呐!咱助理只要女的不要男的,只要过年回不了家的,你家近,没你的份儿!”王五忙插嘴道。

估计王五通过我的表情看透了我的心思,对于他这句插科打诨,我反倒感觉满心欢喜,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说出了这句话,倒是希望能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进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行,咱们大家都去吧,在助理家过年,到时候助理可得管好管饱啊!”尚洁打着圆场道。

天凉心暖,几个年轻人在一块,还是其乐无穷。虽然因为大过年要推迟大家回家的时间,但大家还是能保持乐观,有说有笑,我为这样的一群小伙伴,感到心满意足。不过新到的项目部部长常胜,在大家和他接触一段时间后,确实因为在放假回家的问题上,让大家有一点点的扫兴。别的部门已安排员工回家的时间,而常胜不但没有通知,反而还告诉大家说为了工作,要尽量推迟两天,还要保障随叫随到,不能迟到和早退,工作要及时完成,不能出现推诿拖拉的现象。这要是在平时吧,还能接受,但现在,当然大家都不乐意。比如在年终最后一次交年终工作总结的时候,我因忙于其他工作,而忘记及时把大家的总结表收上来交上去,就遭到常胜部长残忍的批评,完全不顾我的面子,说我忘性这么大,工作要怎么怎么做,事情要怎么怎么干,哪重要哪次要等等这些不用思考就能明白的鬼话。

在这个紧张和处处提心吊胆的工作状态中,大家一致怀念付生部长在的时候,不能说没有压力,但大部分都能在一种相对和谐的气氛中完成,而且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展。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大家都是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无论走多远,家这个概念在人们心中永远是那么清晰。终于有一天,似乎常胜部长也想家了,就让我统计了一下回家人的名单和日期,安排好行程的就让回去了,没安排的抓紧安排,离家近的就暂且留下来。我作为助理又离家近,就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又私下里给小伙伴们说让他们都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不过最可怜的就是尚洁了,由于没有及时买票,也被暂时留了下来,一边工作,一边抢票。王五幸灾乐祸,回去的时候还不忘讽刺尚洁,说她:“吆,看来是真的想让尚大美女上助理家过年咯!”说完还不停地哈哈大笑起来。

尚洁“呸”他一声,说他:“走你的吧,有本事留下来!”

这下王五摆摆手,屁颠屁颠地拎起包走了。看他,只要是能少干点活儿的,比谁跑得都快!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尚洁虽然没有买到回家的票,但却有幸和付部长我们共吃这年的最后一顿晚餐。

年终了,各项工作都妥善安排完了,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人过春节,所以该回去的都回去了。领导也是人,也得回家探亲过年,好不容易一年一次的难得机会,他们当然也不会错过。二部的工作忙完都腊月二十六了,总部也是。付生、常胜原本属于一个单位,在回家之前两位领导商量着一起吃个饭,于是就把我和尚洁也叫上了。吃饭过程中,付生知道了尚洁还为回家的票发愁,他却笑了起来,顿时把尚洁弄得云里雾里。当付生说要送她回家的时候,尚洁却又目瞪口呆。

第二天,人去楼空,办公室果然空空如也。我呆在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静静地回想这一年来在这里的工作,点点滴滴。从陌生到熟悉,从一个小职员到项目部部长代助理,再到助理,有工作的不顺心,也有得心应手,有年轻的那种傲气、冲动和干劲,也有有心无力的那种无助和失落。生活不总是一番美好,有荆棘也有玫瑰,前途虽然渺茫,但心中不要彷徨,只要肯努力,就能赢得辉煌吧!

走出办公楼,我深重地回望一眼,含情脉脉,像望着自己的恋人,依依不舍。

工作上的事算告了一段落,过完年关于旧城改造的事是否会如这几个月来一样“只打雷不下雨”还是未知数。各大公司的工程也都到了收工之作,有的已喜荣封顶,急切地等待着政府能有新的项目或新批一些住房建设,可有的公司向政府递交项目计划书及发展规划蓝皮书总是犹如石沉大海,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就是压着这些事情迟迟不放手。

如果各公司递交上去的申请书能顺利批下来,年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开工建设,该有多好。刚过完年也正是农村劳动力要外出寻觅工作的时候,如果有新的工程,是不发愁找不来干活的人,而且相对来说还比从外地来的工人便宜。可政府并不管你这些,他只用把项目审批后你按时交差就行,私下里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并不管你死活。

年关了,能外出务工的人在年前就做好了准备,基本上每年都会有周围的人问我父亲过完年什么时候开工,工程怎么样,需不需要人。需不需要人,需要什么样的人,并不是我父亲说了算,他只负责管理,牵线搭桥,当家的还是我表叔。可是根据每年工程的数量和人员的情况来看,增添人手的事是一向比较渺茫的。自从一些人知道我在光辉国际工作后,也有前来询问我的,而且有的人开出的条件还很低,只要当个泥工就行。我深知干这一行的人为了挣俩钱不容易,每次都不忍心拒绝,可又不得不拒绝。

我在市里混个一官半职后,头衔高了,除了赢得别人的夸赞外,登门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以前我刚刚工作和失业那会,门可罗雀,现在简直是门庭若市。年龄到了,都二十六七了,也该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了,我的父母着急,责怪我这么不使劝。可我并不以为然,我看到的是另一面。以前我刚毕业家里没钱没背景的时候,咋没人为我说媒,现在家里有点小积蓄能付得了首付的时候,人反而多了起来,媒人三番五次,全部集中到过年这个时候,不得不说人的虚伪和爱慕虚荣。从年前到年后,整个年我都没有过好,把我家整个演绎成了“非诚勿扰”的相亲现场。

人说不想谈恋爱的人,心中都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这句话的真假有待考证,但有一点是可以证明的了,那就是在我有选择地见了几个后,竟没一个相中的。本来我对众人问我工作的事就疲于应付,现在就更不想理喻,只想赶紧把年过完,早点去上班。

不过时间还是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上班的时候。为了不耽误第二天上班,徐志斌已经回到了职工宿舍,就给我打过来电话,说我离家这么近还不早点去。这我才收拾着东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逃避的理由,不为这琐碎的小事烦恼。但就在我动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知道是哪辈子的表姨,而且还带了一位一二十岁的儿子来走亲戚。这一来不大好,却把我的心境和计划全打乱了。

这位表姨我并不认识,甚至印象中连见都没有见过,若不是经母亲介绍,见面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话说是我的外婆的表妹家的二闺女。这算哪门子亲戚,早就不联系了,可偏偏趁这个时候来走亲串友。我母亲说平时都没有来往,过年有时候也不经常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这次来是一定有事相求了。

这个二表姨一见我就夸,夸长相夸职业夸前途夸能力,总之客套的话都被她说尽了,说了半天也不觉得累,可并没有让我感动,因为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我并不存在多少好感,而是一笑了之。

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此次来的真正目的,那就是听说我现在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小领导,特地前来询问,看我能不能给她儿子安排一个工作,啥工作就行,哪怕是活水泥的,只要不让他闲着整天朗朗当当、无事生非就行。

三人成虎,这我去光辉国际才多长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助理而已,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别人眼中的领导,自己的事情还忙不好,怎能给别人安排工作,岂不天大的笑话,太高看我林少阳了。

可想而知,二表姨的儿子陈超一定是个玩世不恭,不听使唤又不务正业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舍着脸皮求情让别人给安排工作。这样的人就别说我们能给他安排工作了,就算能,也不敢给他安排工作!再说了,我的工作是怎么来的,自己哪敢自作主张再给别人安排工作,所以说,那位二表姨一说出口,我就连忙拒绝:

“不行,不行,我自己工作还做不好哩,哪有权利再给别人安排工作!”

“你给领导说说嘛,啥活都行!”

“我才是一个小小的助理,招人这是施工部和人事部的事儿,我们不管这一块。”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项目部。”

“施工部和项目部不一样嘛,都是干活的。”

二表姨心直口快,口齿伶俐,再看她的儿子,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似乎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看着二表姨苦口婆心地说着,确实不忍心,再看陈超的形态,形成极大的反差,于是好奇心四起,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二表姨以为有希望了,语气变得更欢快了。

“哦,刚刚成年人了,他以前是干啥的?”

“快点,快点给你表哥说说你以前的工作。”二表姨赶紧推扯着她儿子,让他赶快回答我。

“没干什么,就是打些零工。”陈超抬起头,我仔细端详着他的容貌,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十八岁了,多好的年纪,为啥不去上学?”

“不知道啥时候自己就把学退了,高中还没毕业,总是在学校表现不好,老师也不想要他了。”二表姨把话接过去继续说。

“在哪里打零工?一个月多钱?”

“就在市里,一个月也没多少。”

“够你花不?”

“不够。”

“那你怎么生活,还问家里要钱?”

“没有,自从不上学后没有问家里要过,不知道他钱从哪里来的。”二表姨回答道。

“钱从哪里来的?”

“……向朋友借的。”陈超回答的吞吞吐吐。

“什么朋友?都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有一个家里好像有钱,他爸是哪个局长。”

“吆,局长的儿子你就交上朋友了,那你今天咋还来这里,就没有能力找到一个更好的工作!?”

陈超低头不语,默不作声了。

“他要是再不来这里,他爹就被他气死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饭也不吃,耽误哩连过年也没有过好!”二表姨声调老高,说着就眼泪花花的。

大过年的来我家不是走什么亲戚,除了帮她儿子询问个工作,另外一个就是倒倒苦水,恨铁不成钢,说这个儿子有多不争气,说儿子他爹寻死觅活的养了个不孝子,听得我心里也无比酸楚,一边为这样的母亲心疼,一边又对这样的儿子气愤。

说了一会,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二表姨就进屋和我母亲几人谈话了。陈超一个人靠在院子里的柱子上,勾着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纹丝不动。我目睹这一切,在心里嘀咕,如果是我,我是没有勇气来这种地方遭人数落和教训的。可是,一个整日在外东奔西跑的人,突然把他叫过来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想而知也是需要一份勇气的,也可以看出陈超的一丝悔改之意,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

“你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于心不忍,又走到陈超的身旁,语气平和地对他说。

“嗯。”

“那你今天来,是……你妈让你来的还是你自愿的。”

“我妈让我来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是想继续这样混下去让你爹妈生气,还是……?”

陈超无语,呆呆站立。

“你现在借你那朋友多钱了?”

“两千多吧。”

“两千多?这么多!都干什么了?”我惊讶。

“也没干什么,就是上上网,吃吃饭。”

“上网吃饭也花不了这么多呀!”

“朋友几个人的。”

“噢,朋友几个人吃饭上网都记你头上了,你就恁有钱,你……”说着说着我的语气上去了,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那你准备怎么还他?”稍息片刻,我调整了一下心态,按理说我是没权也没理对陈超大呼小叫,于是又恢复了常态。

“不知道。”

“你那些朋友叫什么,都是干什么的?”

“有一个叫刘大同,他爸好像是局长,一般我们都跟着他混。”

刘大同!?!?

咋竟然是刘大同!?!?

听到这个名字,我怒发冲冠,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认识他,那可是一次过错,一段孽缘,满脑子的仇恨!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邂逅”!

“你……!!”我抬起手指头捣了捣,最后又啥话也没说放了下来,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不是听到刘大同,我还可以为他提供些帮助,现在可好,倒是有什么好机会,我也不愿意让给他!

提到刘大同,我就想起了那天晚上被打的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就算对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而面前这个咋一看有点面熟的人,会不会跟我上次的经历有点关系?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次在网吧,我们俩挨着,他看我那款游戏打的好,就主动给我说话,然后就认识了。”

“那你们平时就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他有事了就叫我们。”

“什么事?”

“就是有时候打打游戏,出去一起玩。”

“所以玩的时候你就把钱掏了?”

“嗯。”

“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他咋不出钱!?”

“他平时出门都不带钱。”

“那你不会也不掏。”

“他让我掏的,我也不好……意思不掏。”

“然后钱花完了再问他借?”

“基本上是这样,不过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把钱出了。”

越听越气,什么朋友,就是一帮流氓!没见过陈超这么傻的人,年轻人可以意气用事,但总不能不分好坏!我简直对他无语。

“我听说有次刘大同找人打架,这事有没有?”好奇心让我还是想具体了解一下那次被打的事。

“嗯。”

“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具体我也不知道,他说有个人得教训一顿,然后就找了四个人,有个人没来,我们三个就一起去了。”

“还有你?”

“有……有。”

好,行了,自己被打的事情终于弄清楚了,主谋刘大同已经被梁彩诺教训过了,现在这个就在我的面前,而且手无寸铁,再揍他一顿犹如瓮中捉鳖!

“知不知道被打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

“记不记得那个人长的啥样?”

“当时打了就跑了,不记得了。”说起这事,陈超好似来了精神,有了一种成就感,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

“那你们打完后刘大同是不是领着你们到老街那里一个餐馆吃饭了?”

“啊,是,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没有?”我撩了一下头发,手指了指眉毛旁边留下来浅浅的伤疤,用不屑加鄙视的口吻说道。

陈超傻眼了,样子像个僵尸。

“你……咋会是你呢?表哥,对不起,对……”陈超连忙道歉,刚才还带有喜悦表情的他立马阴郁下来,知道要大难临头了,不可不卑躬屈膝。

“没想到是你,现在竟然在这里碰见!”说着我可怒气冲天,火冒三丈!

“表哥……对不起,对……”陈超许久没有说话,变得异常害怕,不敢再多说一句。

“对不起还有啥用!?长大了,自己有本事了,会参与打架了,你有本事打架,就没有本事把你的学业完成!?就没有本事找到一个好工作!?”我吼了起来,完全不顾对方是来这里走亲戚的客人。

母亲听到我在院里的吼声,就连忙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我面色铁青,筋脉紧绷,还以为我怎么了,顿时也被吓得神色紧张,连忙问道:“咋了,咋了,娃儿?”

“你知道刘大同是啥人不?啥朋友你就敢交!这种人你以后少给他玩!!”我不顾母亲的慰问,继续向陈超吼道,声色俱厉,暴跳如雷。

“咋了,咋了,娃儿?”

“咋了,咋了,少阳?”

看到我这般模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了,全然不顾一旁的陈超,木讷地站着,诚惶诚恐,犹如惊弓之鸟。

“咋了!?你问问他!”我依旧怒火中烧,一副不可饶恕的样子,指着陈超吼道。

“咋了?你咋惹恁表哥了!?”二表姨对他的儿子质问。

陈超除了默不作声,还是默不作声。

“咋了?你到底说咋了!?在家惹恁爹生气,出来又惹恁表哥,你这是……”二表姨也越发生气了。

同时母亲又把我拉进屋里询问原因。

“瞅见没有?”我又指着自己的眉头旁那一块伤疤说道,“就是他交的那一些朋友找人给我打的!”

一听这,母亲的脸色瞬间也变了,唉声叹气,就是没话说。

“算了,算了,过去了就算了。”母亲忖夺一会,这样说道,又安慰了安慰我。

我收拾收拾心情,重新走出屋子,看见二表姨还在教训她的儿子,边打他边训斥:“长大了,有本事了,连你表哥也敢打,我叫你打,我叫你打!”说着伸出巴掌就往他儿子的头上打,我外公外婆连忙制止。

大过年的,这种情形确实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再对这个不懂事的表弟大呼小叫了,否则只会趁出自己也不懂事,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走过去,拉过二表姨,又走到陈超跟前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吃点亏,算给你买个教训,你以后改了就行。”

陈超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今天你来是想让我给你安排个工作,既然你能放下面子听父母的话来这儿,就说明你有悔改之意,有这份勇气,但是说实话我并没打算给你安排,我也没这个权利。”

“我的工作也是别人给安排的,但当时只是一个最底层的职员,我能当个助理也是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舒一口气,卖起了官司,接着说道,“想让我帮助你也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回去继续上学,顺利毕业,二,靠自己的力气挣钱,先把你的帐还清,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别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你自己选择吧。”

“听到恁表哥说的啥没有!?”二表姨接着又是一句警钟长鸣。

温柔的鼓励远胜于严厉的苛责。临走的时候,我又向二表姨交代说:“我看他能改了,回去别再嚷他了,他想干啥就让他干吧,只要是合法的,正确的,也劝劝俺那姨夫,就说孩子好了。”二表姨感激地点点头。

毕竟有一丝丝血浓于水的亲情,二表姨临走的时候,我又走到陈超跟前对他说:“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

“嗯,知道。”

“那行,既然这样,你欠我的我就先记着,如果你以后还是这样,别给我打电话,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谢谢表哥,我知道了。”

然后我又递给他一张纸,说:“上面有我的电话和一句话,希望能够帮助你。”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陈超朝我点了点头,异常恳切的样子。

不要让未来的你后悔现在的自己,对于未来,我们只能做到仁至义尽。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青春不虚度,那一股的冲动,好奇,摆阔气,哥们儿义气,或许都曾经有过,但当青春逐渐走向成熟,谁又没有后悔曾经的懵懂无知,浪费年华。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别人的迷茫期给指出一条前进的路,给点一盏明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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