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经常这样想,自有生以来,我非但没有让人满意过,还接二连三地伤了很多人的心,其中就有阿丰。
我顿了一下,仿佛黑暗中生出无数只黑手,每一只都有打我的脸的意图。我下意识地捂住脸。姐姐小心谨慎地呼吸,说再呢。
阿丰不是她的真名,就是因为她长得体态丰满,同学们才戏称她叫阿丰,阿丰其实是我初中时的同学。事实上,我从四年级便到镇子上的中学读书了,六年来,我认识她并了解她,初中毕业,我读高中去了,而她则去了县城的一个纺织厂干活去了,其实她家境殷实,根本没必要出去干活挣钱。其实,对于她是不是真的在纺织厂干活,至今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谜。
为什么呢?
我当时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心里已经开始做大学梦了。一天中午我回家吃饭,我那会是走读生。我爸妈给我一封信,写的是我爸收到时后转交给我。从那上面的熟悉的字我知道是她的信。
信封上写的是哪?
是县城的一个纺织厂啊,不过具体是哪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她就是在纺织厂啊,你怎么还闹不清呢。
你不懂,你听我说。
我拆了信,看了一遍,我爸我妈也看了一下。
他们也看?这可是隐私。
我确实不想让他们看,但他们可不管那一套,他们说我们养大了你,就该什么也知道。再说凭我妈听风就是雨的性格,如果我不给她看信,不会给我好颜色的。反正我那里还是个听话的孩子,便没有违逆,给他们看了。
信里怎么说的?
我记不清了,信后来烧了。我无奈地说。
那一次烧信是愤怒的妈妈发起的,她是看了我可怜的分数于是迁怒到那些信上,连同阿丰的信一起遭遇焚烧厄运的,还有我的笔友的信。她说我是让那些狐狸精迷了心窍去了。我当时的情绪低落到极点。
她见我不吭声了,便提醒我说,还记得信里的几句话吧。
嗯,她在第一封信里说,你没考上重点高中,很难过吧。她还说,她知道我爸妈的名字,还知道我的生日,而我却不知道她父亲的,对我来说有点不公平。再就是她说我聪明,老实,将来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反正她说我是个好丈夫让我妈很反感,于是说别给她回信,你不写她就忘了你了。
你回信了吗?
没有,后来我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仍是我爸转给我的。
为什么她老是写给你爸?
因为她不知道我在高中哪个班,可能连在哪个高中都不知道。实际上我们中考后就再没见过面。她在信里很生气地说我以前说的话全是骗人的,她说你在我的留言薄里说现在是同学,将来是朋友,原来全是假的。其实她在第二封信里道歉说不该称我是丈夫,但是她又说,要是我不回信,她就宁愿没有我这个朋友。生气归生气,她在最后写道,今年你的生日那天,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你的生日是多少?
腊月初二。
快在到了,还有半个月。
嗯。我妈看了信很高兴,说不用回信,看她能给你什么礼物。
你妈够差劲的,你收到了礼物了?
收到了。
这么说她收到你的信了?
没有。
我糊涂了。
我的回信几天就被打了回来,信封上用红色压了一句话,是经查此处无此人,请退回。因此我弄不清她是不是在纺织厂工作。
噢,你信里说了什么?
我当然是先向她道歉,再解释第一封信怎么没回。
你怎么解释的?
我忘了,可能是如实说我爸妈不让回信吧,我有他们给的压力。然后我在信里说我也很想她,并且约了一个时间见面。我记得我还引用了一句歌词,是谁惊醒了杨柳岸,那些沉睡的往事。。。可是后来信没有到她手里,也没了意义,误会已经是定局。
你没有再写信?
没有。
这说明你并不是疯狂地喜欢她,对吗?
对,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是想把过去的事全部忘掉,或者,我承受不了父母给的压力。
可是她却很喜欢你。
可能吧,她确实是个傻傻的,痴情的女孩子。我伤感地说。
从此你再没有见过她?
没有,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一点音信。我不知有多少次想像再看见她的情景,不知道该怎么说,真是既盼望又害怕见她。
你后悔跟她断绝了联系?
后悔,我有些哽咽,我坐了起来。
她觉察到了,便打开灯,吃惊地看我眼眶潮湿,只穿线衣坐着。她穿上面馆服,来到我身边,给我披上衣服,问我怎么了。
我觉得我的眼泪终于汇聚成一滴,在重力的作用下,不顾睫毛的挽留,流了下来。我说,姐,我难受,我现在后悔死了,如果当初事情不是这样发生的,我一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她跪了起来,张开双臂把我抱住,我的脸埋在她的胸前,泪水不争气地喷涌出来,浸湿了她的衣服。
从那以后我每天生活在自责中,后悔没有和她继续下去,每当我想到我可能深深伤害了她,我就害怕。我越来越堕落了,我开始反省自己的生活,发现生活真的好虚伪,每个人都那么敌对,我看不惯别人的行为,厌恶长辈的唠叨和管教,我渐渐封闭起来,我开始写日记,把心情装进去,谁也不让看。我原以为我会尽快地忘了她,忘了过去,忘了她的信。可我却陷入对她的思念无法自拔。我总是去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时常沉浸在迷幻里。我后悔我没有及时写回信给她,可是能全怪我吗,我当时只有14岁,我只知道这种事让我爸妈知道会有麻烦,我知道他们给我施加的压力有多重,他们会每天审问我是不是还保持来往,我知道我懦弱,为什么当初来去拼命维系?我抽泣起来。
她松开了我,帮我把泪擦干,她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缓缓放下,又给我盖好被子。我的手很温暖,拍了拍我的脸,说真的是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咱不讲了,快睡觉吧。
她关了灯,我竭力稳定好情绪,我的呼吸恢复了匀畅,我有些迷惑刚才怎么了,后悔怎么那么容易就流泪,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