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天,外头北风萧瑟,冰天雪地,实在不如屋里来的暖和舒适。这个时候,又是枝木光秃,万物无声,还好新年里多多少少还有些热闹欢快的声音,才冲淡了些刺骨的冰冷与死寂。
新年光景,自然是拨下丰厚的赏赐,我也不知各宫里头各人的喜好,索性就由各宫自拟了单子呈上来,交由姗姗烦恼去罢。只是这凤起殿和自己这朝露殿中的丫头侍卫们还得仔细琢磨一番,若是依着惯例赏赐些新衣银两倒也容易,只是显得不那么贴心;若是直接赏赐的更丰厚些,又像是处处压了别宫一头,新年里徒增一些不快,似也不甚妥当。
这几日,连着下了几场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此刻窗外仍旧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悠悠晃晃,好不快活。我伸手接住几片,细细看来竟是每一个都有些许不同,想来连这雪花都是这般,又何况是这一个个玲珑心思的人呐。
“好冷呀。”门吱呀开启,又合上,只见澜澜将食盒放到桌上,忙的搓起双手,不时用手哈气。
窗外风吹进来带着几片雪,确实有些凛冽。合上窗子,发现身上寒意已浓,到桌边坐下,就着壁炉取暖。
澜澜从食盒里取出一罐子红枣桂圆粥,为我盛上一小碗,又将些糕点细细摆盘。这粥捧在手上感觉倒很是暖和,用勺子轻轻尝一口,糯糯暖暖的很是香甜,余光看那小丫头渴望的眼神,也是不忍心再逗她,“这么好的东西,凉了就可惜了,澜澜你想办法在这之前解决掉。”
“遵命,皇后。”澜澜将这罐子抱在怀中,蹦蹦跳跳的往左侧厅堂而去。这丫头看来不打算享受独食,只是与众人共享,怕真的是僧多粥少了。
门“嘎吱”再次隙开,丝丝冷风往里吹,只见姗姗裹着件深蓝色的貂绒斗篷进来,迅速回身将门合上,脸上还是免不了被冻得红彤彤的。之后,才将肩头的斗篷取下来,仔细的收在一边。
“皇后,这是宫里各处拟上来的单子,大致与往年相差不大,只是贤妃这宫里只是简单列了些绸缎布料做衣裳,似乎有些不妥。”姗姗从袖间掏出长长的礼单,上头密密麻麻罗列了各宫里头所需的物品,大多是些首饰,绸缎,胭脂一类的,没什么特别。
我略略过了一遍,“那就按照这份单子准备吧,至于贤妃那里,她有什么别的需求吗?”
“贤妃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我走时隐约听到她叹息,这宫外的东西,大多上不得台面,到时又免不了遭人讥笑,纵使到了这宫里,也都是变了味的。”姗姗言语间也有些微微的叹息,想来也是有些同感吧。
“境异情移,确实如此啊。”想想自己,到了这宫里头,似乎连我也不再是我了。
“怎么了?”澜澜抱着罐子放回桌上,接着便抱歉的看着姗姗,“珊珊姐。”
“我替你搓搓手。”澜澜放下罐子,搓了搓姗姗有些冻红的手,还不时的哈气。
姗姗微笑的看着这小丫头,抽出手摸摸澜澜的发髻,“好了,我不冷了。”
澜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回以灿烂的笑,“对了,皇后,刚刚听你叹息,怎么了?”
“正为这宫里头新年赏赐的事烦恼呢。”我又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擅长挑选礼物,向来都是。
突然想起曾经送给路伯言的软剑腰带,这个缘由有些长。那是我十五岁及笄之时,路伯言送了我一根绑头发用的绿丝带,很显然这样没有诚意的礼物被我嫌弃了很久,只不过后来发现用起来还蛮方便的,常常懒得梳发髻,便随意的用它绑起来。后来,路伯言见我常常用它,便以为自己送了一件极佳的礼物,有事没事的在我耳边叨叨着要回礼。像这样随便又实用的礼物,什么样的回礼才刚刚好呢,着实让人头疼。大概是见我实在没动静,有一天路伯言直接拉我去了铸剑堂,递给我个图纸,‘跟师傅说,就照这上面的打’,然后就扔下我走了。我傻不愣登的照着他的话做了,当然定金和钱最后都是我付的,最后我把剑给他时,他很满意的对我说,“桐桐,这礼物我很喜欢。”这,大概就是我仅有的一次送礼故事,如果可以算的话。
澜澜坐下来,手托着腮帮子,不解的表示,“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望了姗姗一眼,冲她点了点头,姗姗细细的将这里头的规矩顾虑一一道来,只看着澜澜心不在焉的点头,听完后道,“反正我不懂这些条条框框,如果是我的话,我希望可以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去看热闹的灯会。”
灯会,那一晚确实是挺热闹的,这宫里要什么东西没有,唯独缺少了这外头的热闹与人情味,我点点头,“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恐怕不合规矩。”姗姗有些忧虑。
不过,到了新年里头,这规矩也多多少少要讲些情面,“就这么定了,贤妃她们宫里愿意的也都去吧。”
新年的日子,宫里头倒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也还算是一团和气,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朝露殿中姗姗主动要求留守,像她向来谨慎体贴的性子;只是这李双林同样坚持守班,不大符合他的个性,连他的孪生哥哥李双木也有些疑惑,再三确认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将这“重任”托付给了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弟弟。其余的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当然也包括我。
今天宫里头倒是也颇为热闹,烟火,猜谜,表演也都不少,只是多多少少大家都带着些拘谨。不知为何,总觉得,连那份欢乐中,也带这些悲凉意味。风子睿自然是无法脱身的了,不过他自然是众星所拱之月,今晚繁星灿烂,交相辉映,至少还是和谐温馨的。
朝露殿的宫人在我后头叽叽喳喳的跟随,一直到出了宫门以后,一哄而散。我总算是耳根清静了些,望着他们跳脱的背影,恰迎上路伯言旁观者的了然一笑,唯有摊手回以无奈的一笑。
路伯言今天一身白色衣衫,表情也生动活泼了许多,隐约有了些几年前的少年模样,而不是那个从军后太过庄重成熟的将士形象。
“今天不错啊。”我锤了他胸口一拳。
他仔细的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皱了皱眉道,“一般。”
我这回真打算结结实实的给他一拳,可惜他早有防备,半路拦截了我的手臂,轻蔑的看我。自然他的力气比我大许多,我也没有打算多做挣扎给他更多嘲笑的机会,“扶我上马。”
“遵命,女王。”本来这自小是他打趣地话,此刻气氛却是有些凝滞,我们互望了一眼,不再说什么。
宫门口杨婉清和她的侍女怡然前行,我远远的与她点头致意,“走吧。”
路伯言小腿夹了夹马肚子,轻轻拍了怕马背,“小马儿”便听话的开始加速启程。
回望宫门,侍卫肃立,暮色渐深,一盏盏的宫灯已开始点亮。很热闹,很华丽,但也很孤单,请容许我短暂的逃离。
我不由得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感觉到路伯言身体微僵,“坐稳了”,马儿跑的飞快,我这回再没有犹豫的整个身子贴紧了他。风呼呼的吹着脸颊,还带着些冬天的肃杀与冰冷,我想要些暖意,却不知何处去取,只觉得眼角微微的已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