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家庭联欢会竟成了张帆在云山脚下的绝唱,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无情地卷过全国各地,全部疆域处处滚动着这股寒潮。小将们的革命行动如唐古拉山口的飓风,骤然在首府周围刮了起来,大小革命委员会如雨后春笋相继成立。一时间一大批老干部相继被打倒或隔离,革命小将成了政治舞台的主角。
张帆和刘光北结婚不到三个月,就要人为地被分开。张帆被兵团革委会派往北疆地区帮助当地开展运动,刘光北就地劳动改造,罪名是不务正业,到处跳舞唱歌,实属资产阶级毒草,必须接受革命小将的审判。云山屯的葡萄园也因此受到灭顶之灾,小将们带领二百多人用了三天时间把一千多亩的葡萄秧连根拔掉,弃之野外,任凭牛啃羊嚼。刘光北的父母一气之下大病一场,昔日莺歌燕舞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疮百孔,景象凋零。
张帆临走时和刘光北做了一次长谈,俩人就当前形势和今后命运进行了认真分析。张帆的心情很沉重,隐约地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就要发生。
“光北,这次风暴来势汹汹,绝不是地区性的,全国各地都在搞,一时半会儿的结束不了。所以从目前形势的发展看,咱们要有吃苦和牺牲个人幸福的心理准备,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二位老人,老人禁不住折腾,注意按时吃药和晒太阳,还是那句话,寒冷的冬天估计要好长时间才能过去,一定要等到温暖的春天到来。”张帆这段酷似诀别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刘光北的心。
他发了疯似地跑向了庭院,跪在雪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呼喊着:“老天呀,我们怎么了,我们刚刚结婚就棒打鸳鸯,天各一方,太不公平了。”
张帆看到刘光北撕心裂肺的哭诉,坚强的心终于软了下来,泪水如泉涌出,拉起刘光北:“外面太凉了,快进屋吧,哭也没用。”
刘光北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屋里,擦干已经冻在脸上的泪珠,将张帆拥在了怀里,悄声倾诉着内心的酸楚。
自张帆决定去北疆的那天起,刘光北整天搭了个脑袋,沮丧的脸庞无一丝笑容,话也没那么多,事儿也懒得做。更要命是,炕头东边躺着一个,炕头西边躺着一个,不是这个要喝水,就是那个要吃药,两位老人让他忙活的没有一点儿闲空。他深感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无奈,他向张帆央求到:“你能不能跟组织说说,等二老病好了再走。”
张帆说:“我何尝不愿意晚去或不去北疆呀,陪在家人身边,但这肯定是不行的。现在什么时候,你得认清形势,你没听说已经出现了由于运动有夫妻离婚的,有父子断绝关系的。既然让咱们这辈儿人赶上了,就要直面现实,就要想办法克服眼前的困难。我估计这个运动不会太长,否则咱们国家的经济怎么办,人们刚过几天好日子又要倒退回去,老百姓都不干。”
刘光北说:“只能随波逐流了。北疆离这儿有几百里,那边的生活环境比咱这边要艰苦的多,你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心里准备,我真担心你的身体。”
张帆说:“放心吧。经过这么多的磨难,任何困难我都不怕。走,咱们看看二老去,免得让他们惦记。”
俩人来到二老的病榻前,看到他们的气色好了许多。“张帆呀,听说你要出门?”婆婆的病较轻,已经能坐起来了,忙伸手示意他俩坐在炕上。
张帆握着婆婆的手,说道:“是的,组织让我和几个同事到北疆地区开展工作,时间不会太长,您就放心吧。”
公公一听儿媳妇要走,欠了欠身子要起来,刘光北赶紧过去扶了一下,“您就躺着吧,张帆今天不走,她们还要经过几天的短暂培训后才去北疆呢,今天她想过来跟二老呆一会,看看还需要什么药,临走时把它买齐喽。”
“这是什么社会呀,不好好的搞生产,总这么折腾能折腾出粮食来?简直是瞎胡闹。”
刘大爷是个明白人,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教师,后来由于葡萄园的不断扩大才辞掉教师的工作,一心扑在葡萄园上了。这回好了,一辈子用心血浇灌起来的葡萄园一夜之间秧果皆无。这样的打击不亚于一颗炸弹,炸的刘家体无完肤——老人卧床不起,张帆被无情地发配北疆,刘光北不定期地被揪斗,还要照顾二老。
刘光北说:“您再躺几天吧,别再反复了,张帆,你给爸爸倒碗水,爸爸该吃药了。”
自从刘光北和张帆结婚后,他们就搬出了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在离老房不远的地方又盖了三间新房。要不是这场运动,他们会平平安安的经营着云山屯的葡萄园,将来张帆转业留在家里料理家务,再生个小宝宝,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张帆去北疆的日期已定,三天后将与其他伙伴乘火车奔赴新的战场。就在这时,老家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张帆的具体地址,一封加急电报交到了她的手中,电文只有短短的六个字:“母亲病重,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