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国的家就在河对岸的顺江村。一路上看见河边到处堆放着一堆堆河沙,几条采沙船上的柴油机嗡嗡作响,冒起滚滚黑烟,水面上淌满了油珠。几十个工人光着膀子用铲子往车上翻沙,看见王富国都把脸扭到一边也不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们是认识的。
张澜很吃惊,刚到县城的时候他来过这里,当时水很清澈,河底鱼虾清晰可见,怎么才两年就成了这个模样。
到了家门口,王富国大声叫:“梅梅,我回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着出来大叫爸爸。“叫张叔叔”女孩很乖巧,进屋端了板凳放在张澜身边。张澜看梅梅眉目清秀,就是眼圈有点发黑,显得很疲倦,没有孩子的朝气。
“妈妈今天怎么样?“王富国问梅梅
“我刚刚喂妈妈吃了点稀饭,好像睡了”梅梅说
“你去给张叔叔倒杯水,我进去看看妈妈。“说完对张澜说声不好意思进屋去了。
片刻王富国从屋子里拿出碗筷,把菜分在盘子里放在桌子上:“兄弟,不好意思,爱人有病,只有我们三个人吃了,来梅梅给叔叔倒酒“
“是什么病,严重吗?明天你带大姐去医院看看,就不要去厂里了,我一个人也行。”
“哎,不说这些了,来,兄弟,我们喝酒。“王富国叹了口气。
梅梅很懂事,不停给张澜倒酒,却劝爸爸少喝点,王富国心情不好,要是没有她,这顿饭吃的淡然无味。
“走,兄弟,干了这杯我们洗澡去“王富国说完抬头把酒喝完站起来拉着张澜往河边走去,梅梅忙着收拾碗筷。
还好王富国 家是在上游,水还算干净。王富国脱得一丝不挂一个猛子扎到河里,游出几米招呼张澜下河。张澜是水库边长大的,水性很好,一会儿就追上了王富国。
半个小时候后王富国心情稍微好点了,仰面躺在水面,对着天大声吼叫:“我草你X“声音远远的传到对面山脚响起回声。他一天少言寡语,直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又唱起莫名其妙的歌,声音嘶哑,悲凉。
到了岸上王富国点起一只烟递给张澜,自己也点上一只恢复了沉默,张澜是不抽烟的,却接过来抽了起来。两人躺在沙子上望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第二天两人装了四十吨肥料,去财务室结账的时候,会计有点惊讶:“你是要钱不要命啊!“说完还是让王富国签字收钱,这次拿到了七百二,王富国分了三百六给张澜,张澜也不说什么,接过来回学校去了。
几天后张澜就知道了王富国的事情。
王富国是土生土长的顺河村人,最多的时候手下有上百号人帮他干活,王富国抽头不多也不克扣工人,在圈子里口碑不错。东门有个朱家垸子,朱家老四因为抢劫被关了几年,出来后纠结了一群亡命之徒,上下活动买了几条采砂船垄断了祥和的沙石生意,把原本四十一方的河沙涨到了一百二,在进出城的路边设点,拉沙的车辆一律准出不准进,稍有不从就拳脚相加。半年内包娼聚赌,生意越做越大,是祥和一霸。这些本来和王富国没有多大关系,就坏在他门口那块沙地,村里是分到王富国名下的,朱老四给了三万元的价格没有谈妥直接就把采砂船开了过去,王富国的老婆李秀琼去理论被打断脊骨瘫痪了。县公安局给了个无目击者无人指证,凶手下落不明的结论。朱老四长袖善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扔给王富国三万元赔偿事情就算过去了。其他工人眼看王富国倒了霉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贴心的兄弟包了肥料厂的搬运活路。王富国接活抽头是符合行规的,一吨抽两元。结果厂长的侄子到财务室当了会计直接就把王富国的抽头扣到了自己名下,不然就走人。王富国敢怒不敢言,也不好给手下兄弟明说,自己又干起了老本行。李秀琼一病就把积蓄全部用完了,天天干得汗流浃背连药钱都不够。
第二天是个周末,张澜给王富国告了个假。去找戴老师说想去看看刘海兰,戴老师欣然同意。
刘海兰就住在县委隔壁一个清净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退休以后除了每周一,三,五去县医院坐诊看三十个号外就在家呆着,除了一些官员和亲朋外基本都不把脉了。刘海兰的儿子刘清源几年前升R县卫生局长刘海兰的医术助力不少。
刘海兰开门看是戴老师和一个年轻人,感到很意外。他接过张澜的水果随手放在地上。
“戴老师,太客气了,快请坐“,刘海兰招呼两人坐下对着屋里喊:”王阿姨,泡两杯茶“看着戴老师说“最近身体还好吧?还在服药没有?“
王阿姨是家里保姆,负责刘海兰生活起居,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又忙她的事情去了
“谢谢刘老挂念,出院后吃了几副中药好久没有复发,应该是好了。“戴老师说:”这个学生叫张澜,上次刘老说想见见他,今天有空就带他过来看望您老。“
张澜干了几天苦力脸晒得黝黑,和刘海兰的想象有点出入。听见戴老师介绍自己忙说:“刘老您好,早就该来看望您,怕影响您看病,拖到现在。“
刘海兰对张澜印象不错,小小年级知书达理,看外表也还老实诚恳,“小张是什么地方人?你上次那个方子不错,你还记得是哪位大夫开的吗?”
“我叔叔刚好和戴老师症状一样,以前他生病都是我去镇上拣的药,所以记得这些药名。“
“那你还记得是哪位大夫开的方子吗?“
“记得,是中和镇张家村的齐大夫开的”,张澜说完看着刘海兰的表情。
刘海兰很茫然“我怎么不知道呢?”这祥和有点名气的医生多多少少都和刘海兰有点交往,怎么就不知道有个齐大夫呢。
张澜很失望,他认为齐叔应该是名满天下的,结果到了县城就没有人知道了。
“齐大夫这两年才开始看病,你可能没用听说过。“
“对了,戴老师今天有什么事吗?你的病就吃那个方子就行了“
刘海兰问
“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家长半年前受伤断了脊椎,瘫痪了,一直在家养病,能不能请刘老帮忙看看”张澜接口问道。
“病人情况怎么样啊?你详细说说。”
张澜一五一十把李秀琼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周一叫她到医院找我,就不用排队了,我把病人名字给助手说一下”刘海兰说
“真是太感谢了。“张澜连忙道谢
刘海兰又问起齐九龄的情况,正说话间王阿姨过来叫刘海兰进去一下,说是刘清源有点事情。
过了几分钟刘海兰出来面带愧疚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清源说下周市委刘书记约好了要上门就诊,李秀琼的病看来是顾不过来了,要不你让她去找别的医生看看?而且病人瘫痪这么久我也是无能为力啊”说完拧开手边的茶杯对着茶水吹面上的水沫。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张澜站起来说:“刘大夫腰不好就不要送了”
刘海兰二十年前被批斗的时候伤了腰,今年开年后坐卧难安,听了张澜的话心里一沉,他自己都是医生当然知道中医的望闻问切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娃娃还懂医术?
刘清源看二人走了从屋里走了出来说“朱老四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过问,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找些虱子在头上爬。”
走出刘家戴老师气愤的说“沽名钓誉,你知道这位刘大夫的挂号费是多少?两百!“张澜心里郁闷不想说话,看来只有找齐九龄了,他在想要怎么才能让齐九龄觉得这个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他自己太年轻,而且对骨科没有信心怕耽误李秀琼的病。
“你怎么知道他有腰伤?“戴老师问
张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该吃饭了,戴老师你请客。”
“好好好,小鬼头还惦记着这顿饭呢,去家里叫你师娘给你弄几个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