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花寨,赵斌和黄素清其实就是两口子,不然黄素清为什么会给赵斌带孩子?为什么会给赵斌煮饭洗衣服?赵斌为什么会给黄素清种地?只有黄素清自己知道,三十岁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年华易逝,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岁?
年底,家家户户都张罗着过年。黄素清的姐姐黄兰平很早就提着年货到了妹妹家。一起来的还有丈夫和何家一个远房表弟。
表弟很奇怪,竟然和三个孩子一起在地上打滚,脸上不时流出鼻涕,走路的时候一脚高一脚低,头永远只向着一个方向。姐姐说是小时候抽过脊髓。
黄素清带着三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饭了。午饭就在赵斌家里吃,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只有表弟不停的耍弄着碗筷,把饭菜倒得到处都是。饭后,表弟和三个孩子出去玩去了。黄兰平才说出来意。
“妹妹老大不小,也该找个婆家了,表弟虽然有点残疾,但家境宽裕,嫁过去受不了委屈。”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赵斌甚至能听见黄素清急促的呼吸声。黄素清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赵斌,眼里装满了泪水。
赵斌沉闷半响,终于还是说:“素清是我的未婚妻,明年我们就结婚,以后素清的婚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黄兰平听说妹妹有了心上人,高高兴兴的带着丈夫和表弟走了。赵斌看着喜形于色的黄素清嗫嗫嚅嚅想要解释,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日子过得很快,孩子们一天比一天高。转眼到了来年,又快要过年了。约定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黄兰平忙着张罗妹妹的婚事,远近几个寨子的亲朋都接到了请帖。
就在结婚当天。一个空谷幽兰一样的年轻女子,独自一人来到红花寨。怯生生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
“冯露。“赵斌和年轻女子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黄素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面对亲朋,赵斌和冯露一直跪在地上。黄素清羞愧难当,回家闭门不出。赵斌和冯露在门口站了三天,祈求黄素清的原谅。门开了,两人大吃一惊,短短几天时间,黄素清竟已是满头白发。
那以后黄素清进了深山,跟着一个老人学习蛊术,以身事毒。
十八年前的往事日日夜夜在黄婆婆心里萦绕,现在终于说了出来。她看着张澜,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死一样寂静。
“黄婆婆,有个故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张澜打破了沉默
“唐朝有个诗人叫张籍,为官清贫,两袖清风。有个叫李师道的奸臣很仰慕他的才华,想要和他结交。张籍嘴里不好拒绝,就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叫‘节妇吟’,我念给你听听。”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
黄婆婆听后默默的跟着念“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别的意思她也许不懂,但这最后两句却象晴天霹雳一样逐字打在她的心上。
过了很久,黄婆婆把手摊开伸到张澜面前,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明珠,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原因,珠子有点泛黄,在屋子里发出昏黄的光。
“要不是你讲这个故事,也许我会一辈子蒙在鼓里,这个珠子是阿妈留给我的,现在给你留个念想吧。十八年了……。”
门轻轻被推开,赵叔一家和龙凌从门外走了进来,几个人都是双眼发红,脸上挂着泪水。
赵叔坐在轮椅上,含泪看着黄婆婆:“素清,这些年委屈你了。”
黄婆婆低着头,双肩轻轻颤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孩子们,跪下,叫黄妈”几个孩子噗通一声跪在黄婆婆面前。龙凌红肿着双眼走到张澜面前,握着他的手,头轻轻的靠在他肩上。
“谢谢黄妈养育之恩!”
黄婆婆站起来扶起孩子们。走到赵叔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阿哥,我错了。”黄婆婆头倒在赵叔肩上,赵妈弯下腰双手抱着两人的头,三个人放声大哭。
接下来几天,张澜都和黄妈在一起,一是为她根治蛇毒,二是教她苗医里制毒和用毒的方法。苗医和中医一样都有几千年的传承,博大精深,自成体系,民间有“千年苗医,晚年苗药”的说法。
黄妈用毒十多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现在心结已去,正是治病救人的好时机。
翼翔又该上山上班了。到了征兵的时候了,他想去报名,又担心赵叔,舍不得走。
张澜陪着翼翔去了趟茶厂,开导了一番。晚上泡了两杯从山上带下来的茶,推着赵叔走到屋后。
“赵叔,尝尝,翼翔厂里出的茶。”
“这一个月来辛苦你了,这几天没事,让大妹二妹带你们到处转转。”
“翼翔给我说了几次想去参军,心里放不下你,一直没给你说。”
“参军?”赵叔很诧异,片刻后“麻烦你去把老三叫来。”
翼翔走到两人中间不敢坐下,微微低头,笔直的站着。
“老三,爸心里一直有个遗憾,之前家里情况不好,加上我又病了几年,你们三姐弟一直没有接受好的教育…。。”
“现在机会来了,部队是大熔炉,是大学校。不管经历多少风波,我们的军队仍然是钢铁长城,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不管经历多少苦难,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仍然矗立在世界的东方。”赵叔说到这里,挺直了腰板,双眼发出热切的光芒,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战争年代。
“想想那些为了民族解放长眠在地下的先烈,不要计较个人得失,不要在乎你受了多少委屈。好男人正当抛洒热血,从军报国”
赵叔看着张澜说:“你一身本事,要放眼未来,不要辜负了抚养你长大的人,不要辜负了教你本领的人,不要辜负了这大好时代。”张澜心里一震,长久的困惑仿佛有了答案,对着赵叔郑重的点点头。
赵叔从包里摸出一个项链,黑色的链子上挂着一颗子弹。由于长期的抚摸,子弹散发着黄灿灿的光芒。
“这个项链交给你,不要忘记今天我说的话。”赵叔把项链递给翼翔,翼翔连忙躬身双手接过。
张澜心里一震,只觉热血上涌,满腔激情好像就要喷涌而出。
“赵叔……。”
“好孩子,记住我说的话,任何时候都要有坚定的信念。”赵叔从一开始好像就什么都知道,对着张澜摆摆手。“明天你陪着翼翔去报名吧!”
夜深了,张澜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睡。赵叔的话一直在心里回荡,他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手里细细抚摸,脑海中浮现出向弱菊和齐九龄,甚至素未谋面的爸爸张兰。
第二天,张澜和翼翔早早就走出家门准备进城。龙凌和北燕跟了出来。“我们去逛街,不影响你们的大事。”龙凌见张澜皱着眉头,
连忙拉着北燕跑到了前面。
马南山已经结束探亲假,开始了征兵工作。前期的摸底准备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开始体检和家访。
四人到了武装部门口告诉哨兵找马连长,马上尉。哨兵做了详细的纪录后让张澜一个人进去,其他人等在门口。张澜正要迈步却看见马南山走了出来。
两个哨兵举手行礼,马南山表情严肃,抬手还礼。出了大门才快步走到张澜面前,双手往张澜肩膀一拍:“兄弟,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有事找你帮忙,不打扰吧?“
“你来得巧,过两天就没有时间了。“
“到点吃饭了,还是去紫金饭店吧?“
“兄弟,随便找个地方吧,我这一个月……。。“
“不怕,龙员外在呢,”张澜不怀好意的看着龙凌,龙凌头一昂,对员外称号坦然接受。
魏胖子正在玻璃门里面对着一个服务员训话。看见张澜一行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稀客啊,张老弟,好久不见了!”
“魏经理,忙着呢?”
“瞎忙,瞎忙”魏胖子陪着张澜往电梯方向走,扭头对挨训的服务员交代:“吉祥厅送两瓶酒过来。”
紫金饭店一共十多个包间,吉祥厅是最大最豪华的一个。这几年紫金矿产开发如火如荼,老板一多这包间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包间居然有百多平米,有独立的麻将室,休息室。居然还有一间卧室。
几人在中间一张大圆桌坐下,还没点菜,服务员流水一样上了一桌子糕点,凉菜。
张澜叫了几次,魏胖子都不入座,就站在张澜身边介绍菜品。龙凌说:“叫你坐就坐,你这样站着我们怎么吃饭?“魏胖子这才靠着张澜坐了下来。
张澜端起酒杯:“马哥,给你介绍两个人,这位是紫金饭店的魏经理。“转头又对着魏胖子说:”这位是接兵干部马哥,先申明一点,我和马哥是朋友相聚,不违反原则哦。“
魏胖子听张澜点了自己的名,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军民一家嘛,我们紫金饭店可是拥军模范单位哦。“
看两人把酒喝完,张澜接着说:“这个是我弟弟赵翼翔,有志于军营,请马哥把把关。“
赵翼翔长的虎背熊腰,目光坚毅,就象只矫健的豹子。马南山一见面就注意到了。这是好苗子啊。
马南山还没说话,北燕端着酒站起来:“马哥,这是我弟弟,请多关照!“
马南山看着北燕脸涨得通红,有点手足无措,急忙举起酒杯“依法服兵役是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们欢迎身体健康的适龄青年应征入伍。这也是我的工作……”
“那我就替翼翔谢谢马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
正说话间,一个服务员走到魏胖子面前低声说:“刘建国…。。”
张澜心里一动:刘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