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阴半晴之日,正是不寒不暖天气,愁绪环索的王元泽却独影伶仃地坐在花园池畔,他此时蓬头垢面且衣衫松散,不知疲倦地宁与消沉相伴,任由愁锁眉底心间。如今,已经是此季无荷、池中无花,偶有残风咄咄略过,水面粼粼光波。王元泽在相思相忆之中,陷入无处可逃的一网情深,他从未如此暗自伤神,首度感到为情所困,竟会这般煎熬心魂。
千忧万郁正在心头徘徊之际,却猛然被人推了个前仰后合,随后就听突袭得逞的妹妹王芳,身形恣意地开怀娇笑。困扰不堪的王元泽因为郁压胸怀又愁闷难排,所以头也不回地厉声喝斥:“闭嘴,离我远点。”谁知情态可掬的王芳却似乎兴致高昂而偏偏大笑不止:“幸灾乐祸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我可怜的哥哥,你居然也有今天啊?娶不上媳妇奈若何?耷拉着脑袋看清波,池中的鸳鸯一闪而过,空中的燕子只飞不落,实在是让人一寸相思一寸灰呀。”听到此言,王元泽更加心烦意乱:“走开,别在我耳边咋呼。”王芳闻此恼人之语,顿时难压怒气:“就会以大欺小,怪不得你找不着媳妇,叫你拿我撒气,我本有妙计帮你一解相思,现在看来,到是大可不必。”说话之间,便偷眼观瞧地转身欲去。
可是刚走几步,王芳竟又回头张望,然后开始故作高声:“没人求我,我可走了,我就不信没人求我,还不求我,我可真的走了。”一见哥哥毫无反应,情急之下,王芳只好调转而回地来到跟前:“好了好了,不求就不求,我本来就是大人大量,原谅你好了,别再可怜巴巴的样子了,我帮你还不行吗?”王芳说话之间,随手抓起一把尘土便扬了哥哥满身满脸,骤然怒起的王元泽随即一声暴吼:“你若还敢在我面前胡闹,我非要让你哭上一天不可。”却听王芳有理可仗地高声叫嚷:“真是不知好好歹,你到底明不明白?想让你的意中之人心疼多一点,就要尽量让自己变得惨一点。”随后又连抓两把尘土扬到哥哥身上,见人中止恼躁而默默忍耐,王芳更觉人心大快,不由拍拍双手地得意开口:“这样就对了,快跟我来吧,你倒是痛快点呀,难道我帮你的忙还得让我求你不成嘛。”王芳说话之间,拉起忧虑不减的哥哥,一对兄妹一喜一愁一前一后地跟随而去。
安居林下的河湾,一边谨守父亲的夙愿,一边誓守心中的爱恋,白天总会苦心钻研,可到了晚间又总是望眼欲穿,那颗炙热之心,每日都被心事填满!
一个月朗星稀之夜,愁思可与夜幕相接,辗转难眠的河湾又是仰望皓月到天明,又是不知不觉空寻梦,她静守孤灯而空对孤影,竟然怀思成倍,不由昏昏欲睡!也不知俯卧桌案多长时间,似乎听到有人声声呼唤,幽幽转醒以后,睡眼惺忪的河湾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此时近在眼前:“日上三竿,你倒轻闲,赶快起来给我排忧解难呀。”日日接诊的河湾只是以为患者煎熬而为病所扰,不禁揉揉眼睛又强打精神:“姑娘请坐吧,不知哪里不适?”毫不客气女子随后入坐出言:“我叫王芳,因为心里不适,所以今日特来请你诊治。”河湾听后而缓缓摇头:“若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我恐怕是无能为力。”此言一出,王芳并不告辞,口中又颇有微词:“什么叫做无能为力?我看你是不愿尽力。”面对执意相扰,河湾不禁微微一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尽力,才能合你心意呢?”面对突然造访,河湾唯有愿闻其详,见她年纪尚小,真不知能为何事烦恼?
轻轻凑近的王芳此时煞有介事地表明心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两句话,你总听过吧,不妨直言告诉你,我为了一个人,白天是不思茶饭,晚上是不能成眠,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也对我甘心依恋呢?”闻知所以的河湾既然有所了解,自当表示关切:“原来如此,我想这样的事,还是你情我愿才好,只是不知,他现在是否明白你的心意?”听其询问,王芳更显满怀深忧且似乎不胜其愁:“我原本以为他是非我莫属,真没想到他竟会另有所属,弄得我独自忍受相思,姐姐,你说如果你就是那个人,会不会为了我回心转意呢?”早有预谋的王芳一早登门而一探真心,就是为了给哥哥拨开阴云,使他免遭销魂。
蒙在鼓中的河湾不明其中究竟,只是以为芳心有情,所以自有感慨萌生:“你这样衷情,当然让人感动,只是可惜他不知珍惜,如果是我,定不负你相思之意。”听到此言,步步引诱的王芳不禁笑展欢颜:“既然话已出口,你可要言而有信,那你现在就帮我安抚一下这个独守相思之人吧。”王芳说完以后,不待应对,便迅速起身离去,莫名其妙的河湾正在惑然不解,就见王芳拉着一个神形萧索的狼狈之人,跨步进门。河湾顾目相望,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是你?元泽哥,你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见她如此意外,王芳着实无奈:“你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吗?”深意难猜的河湾更加费解:“是呀,明明是你为情所害,怎么好像反倒是他相思成灾,元泽哥,你这个样子,可真是让人担心。”河湾说话之时,对此事之怪异,还是难解其迷。
观其表现而听其所言,王芳一阵心急,可谓无奈至极:“我看啊,你的脑子,才真的让人担心。”并未领会河湾不禁开口反问:“为什么?”一声叹息的王芳随后转向王元泽:“哥,我现在不得不感觉,还是你的眼光,最让人担心。”两厢顾盼的河湾听其称呼,更是糊涂:“什么?他,他是你哥?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呀?”此时的王芳几乎抓耳挠腮,已至难以忍耐:“哥,我看你真得多花些时间,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了。”然后看向河湾而口含直言:“姐姐,你迟钝的程度,可真是非同一般。不过,你可不要忘了刚刚亲口说过的不负相思之言,我看你们现在就‘拨弄心弦情互传’吧,那我就恕不奉陪了。”看着王芳离开之时,伸手比划地向她示意,河湾这才恍然若觉,不由一阵羞怯:“这个鬼灵精,她可真不愧是你的妹妹。”转眼之间,只剩彼此,沉默之中,一个是欲付相思,一个却是若有所思。
因为此情无寄难承载,使人酿成之愁有如排山倒海,所以王元泽从风华绝代,变得神魂痴哀!看着自我消磨之人,河湾的忧虑之心,怀满不忍,她随后将王元泽推入座位,似乎开口安慰:“元泽哥,我帮你梳梳头发吧,一会就能让你恢复原来的英俊潇洒。”郁郁失神的王元泽看她围绕在侧,似乎索求承诺:“那你能给我梳一辈子的头发吗?”听到此言,河湾双手不停,随后表明心声:“我真是羡慕芳儿,其实天下的女子谁不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呢?那你愿意做我一辈子的哥哥吗?”闻言怒起的王元泽拒人千里之外,猛然将她推开:“别碰我,谁要做你的什么哥哥。”淬不及防的河湾几步踉跄,险些跌倒,可她一看这位韶华青年,乱发披散如同失魂一般,只能无奈一叹:“你怎么和小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喜怒无常。”咄咄直视的王元泽已是泪光闪闪:“可你为什么不像小的时候一样,天天缠绕在我身边,怎么赶你都不走。”听到此言,河湾顿时心软:“那你若不生气,我可过来了。”缓缓入坐的王元泽冷漠无语,不再拒绝也不说允许。
分外小心的河湾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轻柔地为他梳理发髻,却也同时陷入回忆:“元泽哥,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能让我想起小的时候,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儿时知音,想想那些童年时光,点点滴滴,美好而安逸,我一辈都不会忘记。”静静深思的王元泽不寻往夕追忆,只求终生相依,他一朝心许,奈何此情不渝:“你若成为我的妻子,我必然让你比小的时候,快乐百倍。”闻听此言,不敢高声的河湾只好温和相劝:“元泽哥,我没有学识也没有家世,我又笨又傻,又不像别的女子那样美貌如花,像你这么好的男人,不应该看上我的,你说你如果真的找了一个这么缺根筋又这么缺心眼的媳妇,那是不在糟蹋自己吗?”面对痴心不改,河湾只能以礼相待,她把王元泽的头发梳完,又为他轻轻擦拭憔悴容颜,不料王元泽却拂人好意地支撑站起,此时的一字一句,竟然含满凄迷:“本以为我和你是天作之合,真没有想到竟是天意弄人,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无以解愁的河湾难随人愿,也是隐隐不安:“元泽哥,你何必惦记一个无望之人?如果没有和他相识在先,或者我有分身之术,当然愿意和你这样的男人白头共度。”难以移情的河湾无以慰人,又不敢伤人,唯有表明坦荡之心。
此言虽然婉转,此心却别无它念,王元泽听得郁怒不散而愁绪更添:“那个男人,果然值得让你如此迷恋吗?真的忍心让我一生无望吗?”目光真诚的河湾怀揣衷情,显得异常坚定:“他投身杀场,去赴家国大义,我安居在家,必然为他恪守妻子之礼,我们虽然没有结亲之实,但我早有打算,即便是他身负重伤,我也情愿守候在他身旁,如果他一旦凶多吉少,我也不悔无怨,一定为他守洁三年!元泽哥,立世做人,应以忠贞为本,倘若朝三暮四,又怎么配做你的妻子?”听其‘心愿滔滔盟此誓’,王元泽想到自己‘爱意绵绵空自痴’,顿时痛心成疾而不能自支,河湾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把甩开,王元泽唯恐爱意深埋,只觉憾事深哀:“你连番拒绝,都是这样坚决,害人不浅的女人,你那天为什么要救我?”一颗真心难以托付,王元泽已经泪雾模糊,这个山环水绕的田园之居,相思由此而起,竟然变成他的伤心之地,不忍久留的王元泽唯有孤寂若失地独步离去。自有坚持的河湾此时原地伫立而暗暗叹息,她目送愁人消失,竟又多了一桩心事,若非深情难移,又岂会伤人伤得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