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眼前的难能可贵之人,一言一语都在叩击着王元泽的惊奇之心,他知己知彼,竟然转而欣喜,随后目放异彩地看向这位朴挚少女,她眉清目秀之间,韵含超然净雅,举手投足之时,卓显率真大方,竟是曾经那个古灵精怪的调皮小儿。
异常激动之时,王元泽显得热情洋溢:“难道?你就是……。”少女的眼中闪烁着明洁之光,她盈盈而笑地温和相告:“我叫河湾,在这片山上以采药为生,我进城卖药时,看你被他们打伤,就带你回来了。你可以先在我家养伤,好了之后,再另做打算。”王元泽连连点头,一时心绪幽幽:“我这一日可真是有悲有喜,但相比之下,我感觉金榜题名时,却不如他乡遇故知。”沉陷其中的王元泽不由自主地道出心声,可谓是‘今夕何夕情思凝’!
看着眼前乞丐这般破衣百结,河湾深怀不解:“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呢。”见她疑惑不明,王元泽故意将她蒙在鼓中:“我是说和从前那个王元泽相比,我是有幸之人,这也许就是天意弄人吧。”河湾并未深思,随后自言而语:“还好此元泽并非彼元泽,想起小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怕他。”王元泽听后,无语而笑,居然浅浅怀羞,这个玲珑之日,竟是彼此的后会之期,一次无约巧遇,似乎注定缘落今夕,此刻的王元泽虽然含情不语,可原本的心湖静水却荡得无边无际!
一弯清月,满天星斗,一所农家,满庭芳草。坐在院中的河湾,双目传神地观星望月,这真是一个蕴含妙景的清雅之夜。室内的王元泽透过窗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青梅竹马’之人,却在思恋如痴地忆念往事,想到昔日的那段枯燥岁月,竟然海含着细品不完的滴滴浓情!在这夜静蝉鸣的良辰美景,可谓是:月弯弯,河湾湾,阔别十年爱初现!盼只盼:心圆圆,梦圆圆,情动今宵恋永远!
穿过珠帘的王元泽轻轻上前,静静地坐在河湾身边,他暗暗注视而聚目如痴,良久之后才敢开口打扰:“湾湾,湾湾姑娘,那个欺负过你的王元泽,在你心中有好的地方吗?”思绪中断的河湾回转心神而边忆边答:“我那时太小,好像记得他喜欢读书,而且会做诗词,所以总感觉他特别的心高气傲。”王元泽默不作声且神态真诚,又听牢锁记忆的河湾口含不平:“其实做个诗词有什么不得了,居然那么目中无人。”王元泽对于年少轻狂从未自我反思,此时却连忙随声附和:“是呀,真是没什么不得了,不过就是凡夫俗子,即便做得朝中宰相,又怎比你这林下神仙。”河湾听完此言,顿时笑展欢颜:“就是就是,只可惜他那样高傲的人是绝对不会这样认为的。”说到此处,她想到其人才学,似乎颇为不屑:“其实,出口成章到是不敢当,可写写诗词,我也会呀,你识字吗?我现在就可以做一首诗。”大为期待的王元泽连连点头:“好呀,我也识几个字。”只听河湾出语清高,显得昂扬自傲:“就像你刚刚所说,他家有朝中大宰相,我就是林下小神仙。”借着今宵月圆、蓝暮清湛,让人顿生灵韵之感。
大发诗兴的河湾说话之时,拣起一根枯枝,落笔在地又边写边读:“山重无限连碧天,水复循环云雾端。小女自足为善乐,宅居林下做神仙。”河湾停笔之后,灿然而笑地看向王元泽:“这可是一首藏头诗,你当然不懂了,我来告诉你吧,你看这每一句的第一个字,‘山水小宅’。”微然一笑的王元泽不由脱口称赞:“好诗。”河湾不知暗隐离奇,不知此即是彼,所以她憾存未消地开口念叨:“如果是那个王元泽夸我写的诗好,才真是大快人心呢!只是他若真在这里,我还不敢班门弄斧呢。”听其如此自嘲,王元泽顿时哑然失笑,他这一日,还真是冷暖自知,从自讨苦吃到偶遇故知,他还从未这般心向往之。此中奇妙,含有无尽深奥,这个朝然浪子,暮系情思,一动相思,竟会绵延千里!
劳累一日的河湾做了一夜的好梦,陶醉在为善最乐之中。天明醒来以后,走出内室,睡在外厅的王元泽竟然无影无踪,只见书案上放着一张黑字白纸,河湾拾起一看,坠入迷雾重重,上面所写的诗句让她半疑半惑又似懂非懂:
前世结缘今日见,花间欢聚月弯弯。
相思愿许神仙女,永伴婵娟永乐天!
朝阳如玉轮,丹晖映乾坤,京城街巷又开始了人海如潮的热闹纷纷。
一身叫花装扮的王元泽,徒步回到宰相府,聚在厅堂的一家几口,见到王元泽一夜离分而判若两人,都在不可思议之中各云其云。小妹王芳坐在对面,看着狼狈如乞的哥哥,竟是放肆无忌地哈哈大笑,慈母紫莲则小心仔细地为儿子反复擦拭,疑惑从生之时,不禁愤然心疼地口出哀声:“我的雱儿,好端端的孩子,生龙活虎地出去了,却遍体鳞伤地回来了,多狠的心呀,别人家的孩子不也同样是血肉之躯吗?有怎样不能讲通的道理,非要拳打脚踢,这拳脚棍棒不能使人屈服,只能小事扩大、增加怨恨,适得其反之事不都是这样铸成的吗?同样的生灵怎么就没有同样的心情呢?”衣着随闲的王安石坐在一旁,不禁叹然出语:“也该长长这样的教训了。”此时的父母二人,可谓都是一寸慈心痛万分。
萌动相思的王元泽此时却带着若隐若现的一团兴奋,他虽然伤痕累累,竟然显得神采奕奕,此时轻声安慰:“娘,我不疼,如果不伤此身,还不知天意弄人呢。”然后转向父亲,故作悬疑又似乎饶有深意:“爹,你猜我看见谁了?”王安石沉闷而答:“不知道。”此情沉浸的王元泽却是欣欣愉悦:“爹,您还记得少年时候为我医病的陈景初陈大夫吗?”听到此言的王安石抬头询问:“哦?你遇见陈景初了?”王元泽情思通透,竟然似有所羞:“我遇见他的女儿小河湾了,她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姑娘了。”王安石略略点头又不禁口含疑问:“这孩子怎么离开颖川的世外桃源,来到京城这是非横行之地了?”毫不避讳的王元泽随后出语惊人:“爹,娘,我要娶她。”夫妇二人大感意外,顿时相顾无言。
谁知听在耳中的王芳竟是欢跳上前地笑语大叫:“不知羞,不知羞,爹,娘,我哥居然想媳妇了。”神思向往的王元泽却满心爱意而欢欢自喜:“想媳妇怎么了?有人可想才是福,我这次就是,祸兮福所倚。”谁知王芳竟然出其不意地触向哥哥的脸上伤痕,得逞之后,跳开大笑:“那我就让你,福兮祸所伏。”瞪视妹妹的王元泽不禁捂伤叫痛:“娘,你看看,多烦人,为什么偏偏嫁出门的是大妹王芬,而不是你。”得意而笑的王芳反口回言:“为什么回到临川老家的是二哥王旁,而不是你。”王安石和紫莲都是无奈而笑地舒展慈容,这份承欢膝下最是其乐融融!
在一个百花齐放的盛夏之日,布衣整洁的河湾坐上一辆轻快的马车,从绿野田园驶向金碧皇城。车停以后,河湾跳下马车,映入眼中的已经是珍境美景,这里既有亭台楼阁又有奇花异草,显然豪贵府地。河湾跟随一位侍从,穿廊过路地来到一处华苑雅园,这锦绣之中,最引注目的要属清水荷塘,看着粉莲亭亭,荷花玉立,满池芬芳,妖娆争艳,且有一位绝代风流的悠然公子,正在池边安闲静赏,家丁阔步引领而上前禀报:“公子,姑娘来了。”然后便躬身退去。
身处堂皇境地,河湾显得格外拘谨,她端庄有礼而问:“这位公子,不知病人身在何处……?”河湾此刻疑惑满怀,却见这位公子转身过来而笑逐颜开:“三日不见,就不记得了?”听到此言,河湾一时错愕,眼前之人,虽然并不认识,又觉似曾相识,她正在垂思当中,这位男子却迈步临近地抓起河湾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明此举的河湾见他如此行为不端,不禁顺势推开男子,已是横眉怒目:“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礼,既然如此强健,还请的什么大夫?”斥责之后,河湾便愤然不屑地转身离去,一时情急的这位男子却连忙绕行过来,急口解释:“湾湾别走,不记得你的元泽哥了吗?曾经我是年少鲁莽,如今已是,朝思暮想。”听到此言怪异,河湾陷入迷惑地茫然而问:“你是,哪个元泽哥?”见她伫在原地,目光疑虑,王元泽随后隐含情潮地温雅一笑:“旭日渐升光滟滟,山泉清澈水潺潺。雀语莺歌声款款,笑灿灿,小儿蝶伴追连连。遍野珍奇山漫漫,春来秋尽乐天天。弄草拾花志满满,亮闪闪,云白日远河湾湾!”如今的王元泽已是英彩壮年,回忆病弱少年,曾经寄身桃源,如今想来竟是千般万般地让人留恋!
目瞪口呆的河湾听此切至心肺之词,顿时恍然大悟:“难道此元泽竟然就是彼元泽?”随后如临大难:“这么说,那天我说你那么多坏话,你都亲耳听到了?那你今天,是不是要君子报仇呀?”这副局促之态,竟使王元泽切切深爱而欢笑开怀:“什么君子报仇,你不如说我是小人得志算了?我们两个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的童年知音,你说,君子报恩,是不是也是十年不晚呢?”河湾恍惚听完,渐感安心,竟又出言小心地开口探问:“这么说,我那天多有得罪,你也不会和我计较了是不是?”王元泽几番明示暗示,不想河湾却如此不解风情,他不禁语含衷情:“你的多有得罪,已经让我倾心梦寐,我只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岂知一句关心,竟然惹人陷进追忆幽深!在这今非昔比之日,河湾想到悠悠往事,真是甘苦自知,她不由紧步上前地抓住王元泽,异常激切地吐露往日浩劫:“元泽哥,相比之下,他们欺负我可比你狠多了。”难以自制的河湾,刹那悲泪如雨。回思之间,使她想起难抚之痛,无奈之恨,蒙蔽之冤,断肠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