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膳后,本已习惯出门的忻儿,但想到昨晚的场景,虽未见到,但她却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是心里那好不容易看清的情感却又再次混乱起来,思量再三,终打断了心中的念头,转而走到窗边,秀眸望进暗沉的深夜,良久才想起自己收在腰间的红玉,不觉怔怔的望着那明黄色的穗麦发着呆。
此时,天边渐渐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重重的敲击在房檐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院角的青石板溅起朵朵浅浅的浪花,凉凉的风渐渐飘进室内一角,吹起了她散落在耳边的黑发…
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轻轻理顺她被吹乱的发,“主子,早些歇息吧…”
忻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朗玛,摇摇头道,“嬷嬷,忻儿心里有些乱…”
朗玛轻轻抚了抚忻儿单薄的肩,“主子,以后还是不要再出去了,眼看中秋已临近,按宫中往年习俗,中秋之夜,宫中一定会大设宴席,这段时日宫里往来人多,能避免的我们还是要尽量远离才好…”
“嗯,嬷嬷,忻儿想知道,当今皇上名讳是…”忻儿紧紧的握着腰间的红玉,心里突地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可当听到朗玛那一字一顿吐出“爱新觉罗。玄烨…”时,她仍是有些不相信。
“慈和太后是…”
“慈和太后便是当今皇上生母,当年因在皇上出生时便留下了恶疾,一直身体不见好转,终在当今皇帝登基的第二年便辞于世,也就是在我们来大清后的第二年…”
看着眼前有些愣住而微微轻颤的身子,朗玛不禁上前轻轻理了理她襟前滑落下来的黑发,触及那腰间紧紧拽紧衣襟的手,竟是满手冷汗,担心道,“主子,你还好吧…”
忻儿转身紧紧的抱住身后的朗玛,想要依靠稳住此时自己无力的身子,喃语道,“嬷嬷,你可知,当初我来大清时,所结识的那个少年,他,他是谁?他竟然是…”
朗玛只是一遍一遍轻轻的捂着她的背,待渐渐平息下来,才道,“主子,看来已是早已注定,如此早,便已接下了善缘…”
“善缘?嬷嬷,会是善缘吗?可是为何姐她却未能善终…”
“主子,各是各的命,你不要老是沉浸在慧主子的事上,就如太皇太后的话,慧主子生来便是福薄的命啊…”
“可,我又能如何,结局真的能好过姐吗?如此暗无天日的后宫,我怎能保全自己和嬷嬷你呢?”
“主子放心,老奴就是拼了命也要好好护住你的,而现在既然你与皇上有过旧时记忆,何不好好珍惜,老奴听香凝说过,那次便是皇上在皇后面前替你求的情…”
“嬷嬷,不要说了,我心里好乱,真的好乱,为什么当初那个善良的他,竟会害得姐这样早便离开了我们,犹记得表姐临终前那悲戚而绝望的眼神,就像在我心里刻上了深深的印记,怎么也无法抹掉,此刻想起仍是记忆犹新,那刻起我便已经知道,他是怎么的绝情与冷漠,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朗玛转身想要唤住已缓缓走至床前的她,“主子…”
“嬷嬷,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看着已合身躺下的忻儿,朗玛的眼底多了些无奈,却又包含着让人无法读懂的意味在里面。
转眼便是中秋,一早便有太监送来了件极为雅致的宫装,那太监自称是太皇太后派遣而来,瞧着颜色,竟是忻儿一向喜爱却多年未再穿过的火红色,想来太皇太后真的是疼爱她的,竟然连她的喜好也略知一二,转而看着一旁有些呆愣的朗玛,道“嬷嬷,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有些失神的朗玛上前道,“主子,既是太皇太后的赏赐,那您便收下吧…”
“嗯…”
一旁的香凝,上前接过太监手中的宫装,愣愣的盯着那金丝镂出的朵朵花纹,踌躇再三,终慢慢退至一旁。
这一日,忻儿也不知嬷嬷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嘱咐她这那的,嘴上未曾停过,仿佛比她都还要紧张,忻儿只是笑笑的安慰着朗玛道,“嬷嬷,没事的,忻儿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了,入宫也近半年,忻儿都知道,嬷嬷放心…”
听她如此一说,嬷嬷却觉得心越加不安,但终究还是住了嘴,只因还有更多的事要她打点着。
夜幕渐渐临近,太和殿早已灯火通明,数十串火红的宫灯紧紧相连,照得保和殿上的戏台犹如白昼,忻儿远远的望着那梦幻般的楼阙,一轮明亮剔透的圆月悬挂于太和殿上方,殿内那簇簇星火在风中摇曳不定,隐约传过来时有时无的酒筵笑魅之声。
身后的朗玛不禁上前催促道,“主子,我们还是快些赶过去才好,若是晚了,恐要让人拿下话柄…”
忻儿看着那犹如梦中的景象,突然忆起当年第一次随父王来大清时,那可怕的梦境又萦绕在心间,远处那迷蒙的一切,就如一张无形的网,仿佛正一步步逼近,就要将她束缚一般…
“嬷嬷,其实我并不愿…”
“主子,等会儿,我们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坐定便是,料想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的…”
“嗯…”踌躇再三,满怀惆怅的忻儿,终于抬步想太和殿方向走去。
当忻儿一行人到时,太和殿内早已人潮一片,殷红的地毯直直沿着殿门口铺至看台正前方的龙椅处才停下,一身着缕金挑线紫衣宫装的怡贵人挨着龙椅坐得极近,此时正与身旁另一宫嫔闲聊着,而地毯两旁皆是围满了前朝大臣,靠后一排皆是坐的三三两两的官家女子与贵妇私语相谈甚欢,看其穿戴,恐是前朝家眷。
如此热闹场面,忻儿至父王离世时,便没有再接触过,因她知道,无论现在怎样的人鼎潮沸,一旦剩她一人时,那心底的荒凉却是更加的强烈而不安,久久难以复加…
就在她晃神之际,本是低语交谈的怡贵人转眼却对上了她的眼,不觉唇角轻扬,继而起身缓缓站走下台来,本还谈笑声不断的殿内皆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