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生沉默,罗玉多次招呼二人进屋,三胖摇头冷笑。
“容我最后问一个问题。”陆海生面无表情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罗玉啊,陆兄问过的。”罗玉眯眼一笑。
三胖顿时火大:“少他妈给我装蒜!说,你是不是那娘娘腔的人?”
罗玉再次招呼二人进屋:“我们进屋细说可好?”
陆海生心理纠结着要不要一招放倒这相貌与来历一样奇怪的男子,却听罗玉又道:“再不抓紧,那帮人可就追进来了哦。”陆海生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咬咬牙示意三胖跟进去,三胖也只得应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眼罗玉,便搀扶着仍是昏迷的石啸进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宅。
“放心,沿途我撒了点去踪粉,即便他们带着狗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小独院装饰平常,并无其他人。陆海生特意瞧了瞧,院内石井口尚有未干的水渍,石桌石椅皆未染尘埃,应当是时常有人居住的。几人将石啸抬到里屋,便走到院外,陆海生也不废话,招呼三胖一声二人便将罗玉围在墙角。“二位,我们可是说好了,来之前随你问,来了可就不准问了。”罗玉摆摆手,一脸无辜道。
陆海生用手抽了下鼻头,二话不说一拳朝罗玉脸上挥去,并非体修的罗玉一下就见了红,用手连忙捂住鼻子,怪叫一声。陆海生并不理睬,心道:“老子之前也是学校一霸,怎么到这儿尽是被人欺负,你个两眼劈叉的小子还跟我玩神秘?”接着又是一拳打在罗玉肚子上,这下连着三胖都嘿嘿怪叫起来。
“我不问,你自己说。”陆海生心情不爽,作势要再打,罗玉赶忙摆了摆沾满鼻血的手,急道:“二位都是大爷,听我说完再动手!”
三胖看了眼陆海生,后者点了点头。二人便暂时放开罗玉。罗玉双手擦了擦衣服,深吸口气道:“邱宏宇三年前开始初露头角,展现出过人的才智与修行天赋。更是与庆国边境众多村子里的武道好手有交情。此次你们所谓的少年大会,便在他一步登天的初步谋划中。他与张泽川等数人集合了囊州及相邻的贺州、兰珊州三地境内众多修行少年与武道大家,意图独占包括囊州以内庆国至少三州类似少年大会一般的选拔会的头筹,借此闯进少年堂,或者军伍之中。”
陆海生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那邱宏宇有如此能耐,竟能整合三州之内有望进少年堂的俊才,为他所用?既然张泽川也在其内,又为何要致我们与死地?他若给我什么好处没准儿我也加进去了呢?休要胡说!”
罗玉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办法,不过我先前也讲过,那张泽川可能也有意当这个组织的头头,便想办法给邱宏宇使绊子,比如利用你们来引官差查杀北泽村。至于在北泽村外的十数修士。自然不是邱宏宇的人,而是我们的人。邱宏宇与那帮俊杰是互利互用,我们参与张泽川的这个计谋自然也是互有利用。”
三胖听得不耐烦,一拳锤在墙上,“那你们又是何人?”
罗玉并不理睬三胖,呵呵一笑道:“至于张泽川为何要整你们,很简单。陆兄你是个外来人,张泽川自然不会新任,而胖哥这几位,更简单。谁说一个村的人劲儿就往一处使?郑泽川父亲那村长之位莫非来得就真的名正言顺?而那老村长又为何在明知自己儿子有望在少年大会里一举夺魁的情况下,多此一举喊你们来呢?此中奥妙即便我这个外人看来也再清楚不过了。”
陆海生将信将疑,此刻又联想到之前三胖对本该是下任村长的种种不敬言语,心中立刻七信三疑。三胖咬了咬牙恨声道:“妈的,我只以为这些事只是村里的事,在外还算一家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狠毒!”
说罢三胖单手握拳,举在半空,作势要打,冷哼道:“你们究竟又是何人,怎么知道这些?”
罗玉抬头看着三胖的拳头,微微一笑:“也不知二位究竟有何后手,明知此地是我的地方,也敢如此肆无忌惮。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们是谁,不妨问问身后这十余人?”
陆海生暗道不好,立马转过头去,却见一道黑影遮住月光近在眼前急速挥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人人都向往暖被窝,香酒肉,高隔墙。可惜人间并不如此美好,人们喜欢大书特书帝王将相,豪门英雄的事,乐此不疲。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广大贫寒之人阅读之际能有一次籍慰——有朝一日我也可像书中所写一般,创出一番天地事业。又或让更多得不到荣华富贵之人在书中的世界中沉迷,在另一个世界里享受自己的纸醉金迷。
城墙根底下有位衣着简陋的年轻乞丐,他这短暂的一生便是简单的几件事——听故事,吃馒头,靠本事得着馒头。
他自然不识字,因此书中的世界他看不到,却也能在说书先生值几文钱的故事里附身于一个个草莽英雄绿林好汉,要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要么镇守边关万夫莫开。
年轻乞丐所谓的靠本事得馒头,则是靠他从小异于常人的灵活身手,来盗取一些入城官差或将领的宝贝,再将之设法引至一处虎穴,再有虎穴里的老虎——一位身着残破盔甲的半边脸男子给武力收拾掉。
半脸男子另一半脸不知为何血肉不堪丑陋至极,在年轻乞丐眼中却极为好看,因为看到他便意味着看到馒头。自从一年前和这半脸男子达成交易后,每隔两月便能获得足够吃半月的馒头。殊不知他偷盗来的宝贝和那一个个人头又岂是用馒头能相提并论的。
就在方才,乞丐又得手一件雕纹双虎的玉质腰佩,将一个身着铁甲的高大将领引到这处约定好的荒凉城墙脚下。接下来的事便是静等那二人相互厮杀罢,若是半脸男子赢了则可获得馒头,若是他输了,大不了跑呗,有这身手换个主顾也未尝不可。
不出所料,半脸男子提着淌血的朴刀走向蹲着的年轻乞丐,乞丐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半脸男子没有如约带着装满馒头的袋子,莫不是忘了?他更不知道那价值连城的虎玉在半脸男子接手的后一刻便被扔到用来杀人抛尸的城内河道之中。
“小子,馒头可好吃?”半脸男子声音嘶哑,面无表情问道。
年轻乞丐嗓音清奇,浑然不似他的黑脸破衣臭气:“馒头呢?”半脸男子一笑:“这一年我也让你吃了不少馒头,可曾一次少给了你半个?你就只关心馒头?”
年轻乞丐一脸冷漠,原先象征馒头的半脸不知为何变得如此丑陋:“你话没这么多,我只要馒头,拿了我便走。”
“吃了我这么多馒头,就这么走了?”半脸男子沙哑一笑,脸庞顿时变得可怖起来,“这笔买卖结束了,吃了多少你可还记得清?”
乞丐缓缓起身,看着沾血的刀刃道:“年初二月第一笔,直到上次十月,六十个馒头。”
“六十个馒头啊,那就六刀吧。你让我砍你六刀,活着我们继续干着勾当,死了就当上天给你的时间到了,上去吃数不尽的馒头罢。”
不等乞丐再有言语,半脸男子提刀直接向他砍去,乞丐躲闪不及,左臂竟被整条砍断,乞丐吃痛大吼,右手握住鲜血迸溅的肩膀,扭曲着脸庞道:“我只要馒头!”半脸男子狞笑着再度挥刀而来:“我要你的命!”说罢又是一刀划过乞丐前胸,本就残破的衣裳霎时间裂成两部分,滑落在地。
少年红着眼,疯狂地冲向半脸男子,左腿再度被划出一道口子。乞丐即便失去了一条胳膊,却仍旧灵活地躲闪着半脸男子的快刀,在接连被砍中数刀的情况下,乞丐右手终于触及了半脸男子的喉咙,不等男子再挥刀,乞丐单手一拧,便将男子整个脸翻了个转。
年轻乞丐衣不蔽体,身上有五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与左胳膊上仍旧淌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年轻乞丐缓缓拿起自己的左臂,脸上早已是鼻涕眼泪横流:“好痛啊!说书老黄的话果然都他妈骗人的!那些大侠不是碗大个疤都不吭气嘛!疼啊!”
乞丐边哭便走,他翻出男子身上的几两银子,不顾身上的伤势,竟直接入城买了两个馒头大嚼特嚼。看的街上路人都睁大了眼,却无一人胆敢靠近这个浑身是血满脸泪水的乞丐。甚至只当他是某位说书人口中的大侠,一番生死大战之后肚饿而已。
前面那是胡吹,后面确实真的,乞丐是真的饿了。吃完馒头后,年轻乞丐竟停止了哭泣,伤口的流血也慢慢缓了下来。
“金银可以抢,馒头这玩意儿可不能抢啊。”年轻乞丐尝了尝说书人口中的沾血馒头,可真难吃。
乞丐身前走来一位邋遢老者,笑着问乞丐:“疼吗?”
年轻乞丐又大哭起来:“疼!我只想要馒头啊!”
眉毛奇长的老者摇了摇头叹道:“你只想要馒头,世人又如何会如你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