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二年十一月,福建的驿道上,数千名将士沿路急赶去安平县。
率领这支军队的是一名年轻将领,此将年约二十,身长七尺,皮肤略黑,细眯凤眼、面容威严端庄。
此人正是灵魂附身过来的郑鑫国!
郑鑫国非常着急,就算骑在一匹飞奔的骏马上,仍然不停得甩着马鞭。
由不得他不急啊,那个便宜父亲居然要准备投靠清朝,这让郑鑫国怎么能忍受呢。
骏马飞腾,骑在马背上的郑鑫国被颠覆得连胆水都想吐出来,但他依旧忍着急赶路。
郑鑫国心中现在唯一的念头是:郑芝龙你可千万不要投靠清朝啊,不然我们大家都玩完!
想着,郑鑫国的思绪不由得想到穿越这个时空大半年了,也渐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生活。
如果不是脑海中还经常会回忆起原来那个时代的记忆,如果不是伤口隐隐在作痛,郑鑫国会觉的自己是在做梦。
重生了,待遇还不错,这幅身体原本主人叫郑森,字严明,大木。哦,现在叫朱成功了。
可能朱成功大家不清楚,但另一个名字大多数人都知道,后世学者称之为郑成功,国姓爷,一个民族英雄。
能成为一个民族英雄,按理来说不算亏待自己。但******是,自己没有穿越时,这幅身体还是在南京国子监读书,有着举人功名,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书生。
可自己一穿越就悲剧了。什么福利都没有享受过,就已经被自己那个便宜父亲拥护的隆武帝赏识,封为忠孝伯、御营中军都督,赐国姓、改名“成功”、仪同驸马;然后就开始领军,奉命进出闽、赣与清兵作战了。
虽然这副身体臂力过人,自小习武,武艺也算出众。
但对于带兵打仗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学科郑鑫国前世还真没有学过,在听到要带兵打仗时,郑鑫国对自己小命感到绝望了,怕是刚穿越,又要滚蛋了。
幸好那个便宜父亲郑芝龙对于郑森这个长子还是很疼爱的,厚道的安排了一个有经验的熟手副将。
这半年下来在副将的帮助下打了几场小规模的战斗,在保持个胜负参半的局面的同时郑成功也慢慢适应了战争。
可当自己慢慢熟悉了这个时代时,一份军令却将郑鑫国再次打入深渊。
隆武二年五月,投靠了满清的原大明重臣洪承畴向清朝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博洛提出了招降郑芝龙的建议。
征南大将军博洛同意了。于是洪承畴与招抚福建御史黄熙胤写信劝郑芝龙降清。
为了威逼郑芝龙尽早做出选择,征南大将多罗贝勒下令清军兵分两路进逼仙霞关、分水关。
原本还在犹豫投降还是抵抗的郑芝龙看到清朝许诺要封自己为闽粤总督时,清军又步步紧逼。
郑芝龙终于下定决心投靠清朝,他下令镇守仙霞的将士全部撤回安平,同时也召回了自己领兵在外的的大儿子郑森。
收到郑芝龙的调令时,郑鑫国立马呆住了。
这个便宜老爸怎么会这么傻到相信已经席卷北方,就要问鼎九州的清朝会放心善待它这个有兵又有粮的将领。
知道投降清朝后郑家结局的郑鑫国气的将调令扔于地上,大骂道:“愚蠢,愚蠢啊!”
此时已经顾不上阻挡清军入侵福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掌管福建全部兵马的郑芝龙一心抗清才是最关键的。
郑芝龙下令撤军放清军入福建后,他所拥立的隆武帝听到消息后,逃奔汀州时被抓,后绝食死於福京。
九月十九日,清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博洛占领福州后,疾取兴化、泉等闽北地区。
听到这些消息,郑鑫国心中非常不安。
明末清初这个战乱时代,郑鑫国学过的历史书都是用春秋笔法描述一笔带过,现在来到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除了少数历史大事件以及比较有名的人物,郑鑫国对这个时代就一无所知了。
面对这种局面,文科生毕业的郑鑫国很是恼火。
早知道要重生,自己当年就该去选理科,最起码也懂一些化学物理专业知识,能帮助到自己。现在******。什么都学一点,却又什么都没学到的经济学,在这个时代有个鸟用。
在不安、恼火、迷茫中,郑鑫国一路赶路,终于在十一月初赶到安平镇了。
隔着一条街,郑鑫国就能感受到郑府宅院的气派宏大,非一般人家可比。西从西埭抵西港,北到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亩。
海寇出生的郑芝龙,还令人在南门挖出一条水道直通港口。可水陆两路进出的郑府被郑芝龙打造成了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
已经晋升为太师的郑芝龙每日需面见的人很多。府门前拴马石和悬杆灯下,是密密麻麻的骡马和轿子,跟班轿夫们就蹲在门前街上,倚着墙根坐着聊天说笑话解闷,卖零食的,挑小吃的担子在府前大街上来回走着叫喊生意,累的满头大汗仍是卖力的很,不停的吆喝买卖,离的老远,也能听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自家大公子到家门口了,门口的下人们顾不得再招呼其他人,忙上前请安,抢着牵马,收拾行李。
郑鑫国走进家门便是歇山式的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的郑家府院。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整个郑府富丽堂皇。
走入郑府,来不及脱掉盔甲,郑鑫国就匆匆忙忙地跑到孝思堂拜见父亲郑芝龙。
此时郑芝龙正坐在大堂正中的官帽椅上吩咐管家李德一些事。李德躬身站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不管郑鑫国对这个便宜父亲的感情有多么淡,但这个时空他也必须依足礼仪,走过去一参礼说,“孩儿拜见父亲。”
“你回来了,回来就好!”郑芝龙看着自己一直很看重的长子平安归来,有些欣慰的说:“回到家还穿着盔甲干嘛,快回房脱掉吧!等下,为父还有话要与说。”
“父亲,盔甲事小,不忙。孩儿也正有话与你说。”
“哦,何事?”
郑鑫国直直说道:“父亲为何为何如此不智。竟放蛮子入闽。“
听到刚回来的儿子开口就说自己不智,郑芝龙顿时有些不快,看到儿子平安回来的愉快心情顿时变糟糕,表情冷谈地说道:“无他,正与清军商讨和谈之事,不想起无谓之争,所以调回来保护安平的安危。“
听到调仙霞关的守军回来竟然是要守卫安平,郑鑫国急了,说道:“父亲,难道你不清楚仙霞关是福建的大门,仙霞关守的住,福建才守的住,安平才是真的平稳啊!仙霞关失手了,那时福建危险,安平才是真的危险。”
听到儿子教训的口气,郑芝龙一怒,右手拍案而起,“放肆,为父戎马半生,还需要你来教导吗?不必再说,快回房去。“
郑鑫国没有动身,看着这个便宜的父亲,思久终还是开口问道:“父亲是准备投降满清吗?“
听到儿子郑森这样直白的话,郑芝龙一时愣住了,良久终还是点了点头。
郑芝龙从身上拿出几封信,放在案桌上说:“你也来看看吧,这几封是清军博洛亲王派遣洪承涛差人送过来的,清政府已经决定授予我闽粤总督之职,而且洪承涛信中还提到大清会仿吴三桂之例封我为王爵。可以看出清朝对我很是器重,我已决定投降清朝了。”
郑鑫国怒斥道:“父亲,洪承畴所言,深误你。吴三桂可以降,但父亲你不可以降。”
“何以言之?”
郑鑫国答道:“吴老贼不过是一条走狗,有兵无财。不管是大明还是满清,离开朝廷的供给,他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就没法立足。他降健奴,还可加官进爵。但父亲您不同,我们郑家拥军二十七万,兵强马壮,而且你掌管海事,钱粮无数。你若归降,健奴当如何安置于你?如果放归你回福建,怕是健奴会日夜寝食难安,唯恐你日后会起兵造反。所以健奴必然不肯让你当闽粤总督的。”
听到郑鑫国的劝解,郑芝龙不以为然,自傲地笑道:“森儿过滤了,满蒙八旗擅长骑射,没有像样的水师,缺乏水上作战能力。不是为父自夸,如果没有我郑芝龙,大清休想占稳东南沿海地带。有鉴于此,大清势必会像明朝皇帝一样借重于自己。况且大清若想坐稳江山,当言而有信,不可失信与天下。当今大清皇帝既然承诺封我为闽粤总督,必不会失信。不然,何于取信于天下,又何于治理天下。”
看到郑芝龙自傲的样子,郑鑫国急道:“父亲糊涂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如果真投降了,当羊入虎口。那时满清如果想加害与你,随便找个借口强加于你。那时父亲不过是一阶下囚,你又可以找谁去伸冤,谁又敢为你辩言呢?而且清朝就是认为你掌管着水师,不利于满清的统治,才要千方百计地要陷害于你。大明文武一向贪生怕死,畏鞑子如虎。满清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将你铲除,就可以震慑住郑家水师的官员,使他们服从于满清。”
郑芝龙闻后默言,坐下端起书桌上的一杯茶,用茶盖轻轻地拨开茶叶。良久还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叹了一口气,说:“森儿,你所说的,我都思考过。但你有没有想过,大清已经拥有大半江山。浙江、江西相继沦陷,福建是守不住了。”
“父亲,事情并没有到绝境。你现在还手握重兵,西南之地云南、广西等地还在大明手中。以孩儿看来,南方的地貌跟北方的地形是大不相同的,南方多山地,少平原,满蒙八旗在这里施展不开来。只要你能站出整合闽赣之兵,然后联合大明的贵广之兵,攻湖广然后顺江而下,夺取江淮之地。局势还大有可为。最不济到时还可像东晋、南宋般,划江而治。”
听到要联合大明,郑芝龙不屑一顾,“大明,哼!大明皇帝自正德以来一代比一代昏庸,而那些文武百官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整日就会党争伐斗,何来半点中兴之作为。大清取代大明已是大势所趋,无法逆转的。如若我执意不降的话,就等同于以我们福建一省之力对抗天下,那时再思它策就晚矣!”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穿越半年了,对于南明那些官员的行为,郑鑫国心里也清楚,那是非常靠不住的。
南明既然靠不住了,郑鑫国咬牙横下心来,说道:“我们郑家拥兵二十七万,大小船舰上千艘。在江海之上无人是我们郑家水师的敌手。既然南明不可复兴,健奴不可铲除。为今之计,不如先下手为强,以福建为基业。在福建险要之地派兵把守,加强城池的牢固;同时招兵买马,训练士兵,扩充我们的实力;收拾民心,以同其本;开展海上贸易,充实我们的钱粮;同时以反清复明为旗号出兵剿除各方势力,占领湖广,居长江之南而据守之,然后修养生息观天下大势,以图天下,必能成就帝王之业。”
郑芝龙一听儿子这样的混话,瞪着两眼,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水四溅,指着儿子的手指愤怒到在颤抖着。
郑芝龙怒斥道:“此乃诛心之论,如若不是念在你年幼,不然必将重罚。日后再听你说这无父无母之言,必逐你出家门。”
郑鑫国一见郑芝龙不听从自己的策略,急道:“父亲,此事大有可为啊!”
郑芝龙喝道:“修得再言。”
喝停儿子后,郑芝龙望着自己的长子,良久叹息道:“森儿,吾欲知北上祸福难料,非不得已而为之。郑家水师可纵横于江海之上,但路上毕竟不同于海上,我们郑家军里面没有几个是擅长于陆上作战的。拥兵二十余万,说好听点是兵强马壮。但你我清楚,除了那四万余人水师,剩下的那些兵都只是临时强招的,皆是乌合之众。别说打仗,他们是连刀都拿不稳的。四镇雄兵且不能拒抵抗清军,我们家的那些杂兵就更加难于抵抗清军了。没有雄兵,单靠那些水师你拿什么来坚守福建啊!而且大明养士二百余年,天下民心尤向大明。你说以反清复明之旗号剿除南明各方势力,但到时谁不清楚你是想拥兵自立啊!那时天下贤臣志士皆视你为乱臣贼子,你又如何来招揽贤才大将,扩充实力。清朝也必然不可能放任你做大,铁骑南下。大明、满清两面夹攻,你死无葬生之地啊!南明不可图,大清势强,我们郑家是困于福建一地,无问鼎天下的机会。
郑鑫国之前没有想过这些,现在被父亲这样一说,有些哑口无言。但一想到投降后的结局,郑鑫国就绝对不肯投降满清。投降了,那是将自家性命寄托在满清的怜惜当中,但问题是满清有那种玩意吗?
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自己的父亲,又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重生过来的,知道郑家投降后的结局。郑鑫国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服郑芝龙,说:“父亲,古人云:虎不可离山,离山不武,鱼不可脱渊,脱渊即困。你一旦离开了福建,那么生死就不再由你来掌控了。还请父亲熟思熟虑啊!”
郑芝龙听到儿子一直劝说自己抗清,不由迷惑地说道:“我儿,大清最后如何对待我们郑家,现在都还不清楚。你怎么就一心认定大清是不肯信守承诺呢?再说,你父亲我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后备之计。这么多年来,我苦心经营这福建。没有我们郑家,别人根本就法坐稳这一亩三分地。何况你叔父、堂兄等人在厦门、金门还握有数万大军,战舰无数。大清怎敢轻易对付我们郑家。因此你不必无端犯疑,安心等待为父的安排就可。”
安排,安排个屁啊!郑鑫国说了这么多,郑芝龙还是死抱着他的机会主义,要投靠满清,郑鑫国也发火了,“满清鞑子绝不可信,父亲你怕死不敢对抗鞑子的话,就是凭水师也可以在海外做个逍遥侯,也好过去做满清乞怜的走狗。”
被自己的儿子骂做狗,郑芝龙终于发怒了,他一手指着儿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子,翅膀硬了,敢辱骂你的父亲了。你不投降,老子我投降。给我滚,我郑家没有你这个儿子。”
郑鑫国看到郑芝龙心意已决,再也劝说不了。郑鑫国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郑鑫国闷闷不乐地离开思孝堂,原本以为可以凭着自己见解,劝说住父亲,让他坚持抗清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照着历史走,郑芝龙投降,郑成功一心抗清。难道历史的惯性如此大,到最后自己还是独自起兵抗清,反清不成,最后要落得退守大元(今台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