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好三弟,你说的可是这个?”
冷冷的声音响起,风景行慢条斯理地将右手的袖摆往上掀,手臂上一道手指粗细的暗红色伤痕就露了出来。
“这不可能!”
风景轩一见,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双目大瞪,断然一喝。
“陈年旧伤?”
风景行邪邪一笑,狭长的冷眸里充斥着浓浓的讽刺,“三弟,可还记得本宫身上这道‘陈年旧伤’是怎么伤的?”
“不……”
风景轩猝不及防,错愕地张着嘴,惘然后退两步,本能的想要阻止。
风景行缓步上前,冷眼睨着风景轩,缓缓道,“六年前,母后祭典当日,三弟约本宫到焚宿宫饮酒……”
风景轩面色勃然大变,下意识暴喝出口,“不……不……住口!住口!”
“那一日,三弟与本宫在焚宿宫大殿内同饮,才三杯清酒下腹,本宫便醉了……”
风景行嗜血一笑,步步逼近,“本宫一直想问三弟,本宫明明醉得不省人事,为何还能‘独自一人’跑到殿外的假山上去?并从上面摔下来,摔成了一个不能修习任何武功灵术的废物,而三弟却依旧安好如初?”
他语调森然,似能穿透人心,逼得风景轩连连后退,口中支支吾吾,连话都几乎说不完整。
“那……那时候,你喝醉了……说……说要去假山透透气……”
“哦?果真是这样?”
紧接着,风景行身子微微一动,抬眼直视风景轩,倏然冷声一斥,一字一顿,“那三弟为何要在本宫的酒中下药迷晕本宫?”
那眉、那眼,异常犀利,风景轩稍一触及,便如遭雷击,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轰——
众百姓顿时震惊,倒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这可是皇室内幕啊。
此时,这些人神色各异,兴致足足,无不伸长脖子想要多凑一份热闹。
而陈棣、邵庄却大大相反,他们无措地低伏着身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像这种不为人知的皇室内幕,他们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
刑台边缘,童震、童烨几人暗中迅速的交换一下眼神,也是极为心惊。
风景轩瞪大眼,死死地看着风景行,心中不甘。
“风……风景行……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本宫没死?”风景行冷眼一扫,眼中浮出一丝嘲讽。
“……”
就在这当口,一道尖细十足,又阴又柔的叫喊声突然传来。
“皇上驾到——”
众百姓哗然,连皇上都惊动了,这……
风景轩猛然惊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色瞬间变了变,见风修杰快步而来,急忙迎了上去。
“父皇……”
风修杰戾目一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风景轩顿时脖子一缩,仓惶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风修杰心中恼恨,冷哼了一声,阴鸷的眼微微眯起,紧盯着前方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
这个人,这张嘴,绝对不是风景行那个逆来顺受、软弱无能的废物,但是这张脸,这副身体,却是风景行无疑。
到底是什么导致他性情如此大变?
还有,这些秘辛的事情,连风景行本人都不一定会知道,而这人,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风修杰敛了敛眉,扬起一抹亲切的笑容走上前,“太好了,景行,你果真没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风景行缓缓转过身,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扫视着风修杰。
“父皇。”
这形式瞬间逆转,让众百姓都是一愣,什么情况?皇上承认了这人的身份?难道他真是太子殿下?
而风修杰闻声,神情却有些恍惚,自先皇后病逝之后,风景行便没有再叫过他“父皇”了……
“好好,没事就好——”
片刻过后,他作出一副欣慰的样子,笑了笑,眸中却多了一丝探寻,说着,伸手正去拍风景行的肩膀。
却不想,风景行突然身子一侧,竟然避开了。
风修杰的动作骤然一僵,而风景行也不辩解,冷冷地看着他,随即,只能尴尬一笑,郁结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喜欢别人的碰触……”
然而,风景行依旧不接话。
见此,风修杰面色不禁僵了僵,眸中划过一道阴狠。
一时之间,二人互相僵持着,风景行眉间冷酷,淡而处之,风修杰目透狠戾,面容近乎扭曲。
隐约间,一股无形的气息升腾而起,笼罩着二人缓缓盘旋。
这一方的空气变得异常压抑,令人窒息。
童昊辰一挑眉,这对父子俩是暗中较上了?
半晌,风景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极为刺眼,“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
“如此甚好,甚好。”
风修杰暗暗的捏紧了拳头,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异常僵硬的笑容。
在这时,童震协一家子走了上来,朝风修杰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君臣之礼,只是他话还犹未开口,风修杰就已经抢了先,一迭连声地道,“童爱卿,是朕受奸人蒙蔽,一时无察,不识真相,平白错怪了爱卿。
不过爱卿放心,待朕查明之后,定会还护国将军府一个公道。”
说着,若有似无的往陈棣那处斜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有一道诡谲的光芒一闪即逝。
陈棣后背瞬间一凉,面色僵了僵,陛下刚刚说,奸……人……是谁?
风修杰之意,童震听得真切,心头越发的寒凉,他童震如今遭此横祸,皇上竟这么轻描淡写地用一句“受奸人蒙蔽,一时无察,不识真相”就想遮掩过去?
童震心中一片悲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颇为惆怅地轻叹一声,“陛下,微臣今年已经五十六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童震为官将近四十栽,自认对陛下、对朝廷都从未有过不忠之事。”
说着,他朝风修杰郑重一拜,语气淡淡,“微臣年迈,心有不逮,无法再为陛下分忧。微臣自愿将兵权交还陛下,请陛下恩准微臣与神勇将军一同辞官致仕,颐养天年。”
童震此话,字字钻心,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风修杰听言,徒然一怔。
一直以来,童震于他来说,是如鲠在喉,既拔不掉又除不去。
而今,他自愿辞官致仕,上缴兵权,能够不留恶名地铲除心腹大患,本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但让他们就这么风光的退隐,是他心中不愿看见的。
风修杰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假意沉痛地道,“爱卿怨朕,朕亦能理解。朕已知错了,爱卿可莫要冲动行事啊……”
这就是他一心想要效忠的人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摆他一道……
他是武将,心思是不够缜密,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
不说破,是顾虑君臣之谊罢了,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当成傻子一样耍。
童震闭了闭眼,一脸决然,“微臣心意已决,请陛下成全。”
到底是受万民敬仰的英雄,众百姓见童震决意要辞官,心中自然不舍,纷纷出言恳求他留下,刑场顿时又喧哗了起来。
更有甚者,还嚷着让童震心量放宽,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陛下现今已经知错了,就别再斤斤计较;倘若心中憋屈,也不能赌气要辞官,给陛下甩脸面之类的。
议论声各色各样,有言好的,自然就有人言坏。
海儿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老头子此举,着实出乎了她的预料。
童家人世代为将,个个英勇忠贞,对朝廷没有存过二心。
童家祖训——精忠报国,他们一直视其为己任,甘愿为国、为民效力,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此番放弃这个权责,老头子心里定是很难过吧。
这又是何苦呢?
她说过,这个家有她护着,没人可以动。
在她的羽翼下,他们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风修杰莫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顺势道,“既然爱卿心意已决,朕也不强求。”
他转过身,不再看向童震,目光漫漫,扫视了众人一眼,朗声开口,“朕,同意爱卿与神勇将军致仕,但护国将军府御赐的牌匾尚在,爱卿也就莫要离京了吧,爱卿留在京都与朕作伴,朕也好想想该怎么补偿爱卿。”
童震低头垂眸,又一拜,“草民遵旨。”
“爱卿快快请起吧。”
“谢陛下。”
童震领命起身,见状,风修杰便伸出手需扶了一把。
“爱卿——”
忽然,御前总管曹正神色慌张地疾步走来,风修杰眉头一皱,立即止了话。
曹正脚步匆匆,身后刑台下,那一袭白衫的月无殇远远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