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鸰取下照相机的长镜头,拨弄着相机,机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张张美妙绝伦的相片,边拨动相机,周晓鸰边滔滔不绝地讲,这是泸定桥,这是塔公草原,这是康定城,这是折多山,这是大渡河,这是理塘……
吴紫藤听见理塘,立即想起玛吉阿米的菜单,便问:“理塘在什么地方,理塘在川藏线上吗?”
周晓鸰说:“理塘当然在川藏线上,理塘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海拔四千多米,有的地图册在理塘下边标注着高城的字样。”
吴紫藤说:“四千多米,四千多米的海拔上还有城市,青藏公路海拔也很高,但只是星星点点的放牧人,好像还没有城市,你说是不是,司马老师。”
司马君说:“青藏公路沿途树木少,氧气也少,大概居住的人也少吧,不过格尔木的海拔已经够高的了。”
吴紫藤说:“是呀,海拔越高,越影响人身体健康,潘先生就是因为在高海拔地区待的时间太长,身体才糟糕成那样。”
周晓鸰说:“那个人肯定是内地人,只有内地低海拔地区的人,到高海拔地区时间久了才影响身体健康,土生土长的人一般不会有问题。”
司马君说:“你说得对,那个人就是内地人,但高原上的人是不是寿命比低海拔的人寿命短呢?”
周晓鸰说:“这个问题我不清楚,哎,你们看,这就是理塘,看,康巴汉子多英俊,每人骑一匹高头大马,身穿节日盛装,马匹也装扮得这么漂亮。”
吴紫藤立即把头伸过去,凑近相机,果真看见了一群骑马的康巴汉子,她惊喜地问道:“这就是康巴汉子吗?怎么个头比汉族人个头高?我以为那天骑三轮车的小伙子是康巴汉子,原来真正的康巴人这样高大英俊啊。”
司马君也凑近相机看,也说:“看来那天的三轮车司机只是普通藏民,康巴人的脸部轮廓很清晰啊。”
周晓鸰说:“康巴人是非常优秀的人种,个头高大,脸部轮廓明朗,鼻子和颧骨比较高,个个浓眉大眼,骁勇善战。”
吴紫藤想起自己在青海的梦,想起梦中洁净的小城和奔驰的汉子,就觉得这张照片太熟悉了,她忽然问道:“理塘是不是很干净呀?”
周晓鸰抬起头,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你去过理塘?”
司马君说:“没有,她没有去过,她是凭想象。”
吴紫藤说:“不是凭想象,是梦里出现过的。”
周晓鸰惊愕地说:“梦中出现的?你梦里到过理塘呀,真是有意思,你知道仓央嘉措吗?他也经常梦见理塘,理塘在仓央嘉措眼里是一块圣洁的地方,人们把他赠给情人的诗中仙鹤驻足的地方,看做他灵魂归处的预示,后来转世灵童七世达赖便出生在理塘。”
司马君说:“仓央嘉措是不是就是六世达赖喇嘛?”
周晓鸰说:“是呀,他还是位传奇的浪漫主义诗人和情圣,也许他原本就不该坐上活佛的宝座,或许也正是因为达赖这个神圣的头衔,在枷锁和叛逆中让人们记住了他,记住了他的多情和悲伤,三百年来,他的情诗传唱不衰。”
吴紫藤忽然想起玛吉阿米菜单上的那首诗,便默默念叨:
洁白的仙鹤啊
请把翅膀借给我
不去遥远的地方
只到理塘就回来
周晓鸰说:“哎呀,你原来也会背诵仓央嘉措的诗呀,他的诗很多,大部分都是情诗,有的还被谱成曲,很多人都会唱哩。”
吴紫藤说:“你说的是那首《在那东山顶上》吗?”
周晓鸰说:“那首歌是改编过了的,我给你背那首诗的原版:
在那东方山顶
升起皎洁月亮
年轻姑娘面容
渐渐浮现心上
黄昏去会情人
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
脚印已留雪上”
周晓鸰还要继续背诵,他有点自我陶醉了,吴紫藤也陶醉了,司马君说:“他是不是就是那位后来不知道去向的达赖?”
周晓鸰停顿了一下,礼貌地说:“是的,就是因为他私自从布达拉宫下来到玛吉阿米幽会情人,被人告发,所以才命运坎坷。”
吴紫藤心想,原来在玛吉阿米听的或许就是这件事,但她还是问道:“玛吉阿米,你是说八廓街那座黄房子?”
周晓鸰说:“对,那是个浪漫的地方,许多情人都去那个地方喝咖啡、泡酒吧,那是个适合情人约会的地方。”
司马君扭动了一下身子,吴紫藤也不安地动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常态。周晓鸰似乎感觉到了,因为在那里他看见过他们两人,但他们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便把话题引向一边。
他说:“你们知道三江并流吗?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深深切入横断山脉的三条大江,山高谷狭,水流湍急,老远都能听到江水的咆哮声,但看不见江水。看,这一张,就是澜沧江峡谷,山势多险峻,从山顶下到河谷,得拐百十来个之字拐,峡谷还很陡峭,坐在车上都提心吊胆,要是步行,更是惊心动魄了。”
司马君和吴紫藤果真看见了照片上的峡谷,峡谷不但险峻,而且光秃秃的,呈现出戈壁滩特有的颜色。司马君说:“澜沧江沿岸也没有树木吗?这样荒凉。”
周晓鸰说:“澜沧江大峡谷属于典型的干热河谷,两边的高山很少有植被,裸露的山石颜色千变万化,但尽管在这样荒凉的干旱中,也会忽然出现一片小小的绿洲,绿洲就是藏族人的村庄,或在一股清泉下,或高高地矗立在山巅,这些绿洲上会长出青稞、绿草和宝贝一样的树木,有的树还很粗壮,一看就知道树龄很长。”
吴紫藤静静地听着,觉得非常有趣,也很长见识。司马君也很喜欢。他说:“你照了那种绿洲的照片吗?我们想看看。”
周晓鸰说:“那个地方太险要,车快到峡谷的时候,本来要拍照的,刹车突然失灵,差点闹出人命,所好的是,司机反应快,要不是你们这会儿就见不着我了,可能正在给我爷爷装旱烟袋哩。”
司马君说:“我以为青藏公路危险,原来川藏公路更危险,我们在路上跟对面开来的车撞了,撞得不太厉害,车还能继续开动。”
周晓鸰说:“青藏公路主要的困难是缺氧,路况应该算不错的,川藏公路主要是高山峡谷太多,气候也不尽相同,有的地方大雨滂沱,森林茂密;有的地方干旱得寸草不生;有的地方冰雪覆盖;有的地方一两百米高的瀑布密集地挂在公路上空,水珠随风飘洒。”
吴紫藤说:“那么多瀑布呀,是否比庐山瀑布还高?”
周晓鸰说:“庐山瀑布在内地人眼里是飞流直下三千尺,那是因为李白没有看见过川藏线上的瀑布,如果看见了,肯定会写成飞流直下九千尺哩。”
司马君笑呵呵地说:“是呀,古代人的足迹没有到达青藏高原,如果他们来过了,就没有现在这么原始了,地理课本上也不会简单地说秦岭——淮河是中国南北降雨量和气候带的分界线,对青海和西藏这块辽阔的土地却只字不提,估计那个时候研究气候和降雨量的人没有来过青藏高原,所以分界线没有延续到青藏高原。”
吴紫藤说:“不会吧,这么重要的事肯定考虑到了。”
周晓鸰说:“或许因为青藏高原气候、地形、植被太复杂,人家不好确定,干脆就不提了。川藏线上一天经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一会在五千米的苍茫大山上瑟缩着身子,躲避凛冽的寒风,一会又在海拔只有两千米的干热河谷,忍受四十多度的高温。有的高山,山下生长着直径一米多粗的云杉,山顶却终年积雪不化。还有奇怪的地方,同一个高度,有的地方生长着树木,有的地方流动着冰瀑,一眼望去,一个水平面,可以同时看见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观……”
“嘟嘟——嘟嘟——”
周晓鸰说一声:“对不起,我接个电话。”